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

这边喜气洋洋，温暖明亮；那边绿瓦青砖，冷的刺骨。

顾末，我的青梅竹马，我的暗定终身。

听起来可真像个凄美爱情故事。但....

顾末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口口声声：“微臣求陛下赐罪臣妘光亮死罪！”

我叫妘静，妘光亮是我爹。

1

我与顾末自幼便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他是宰相之子，当今京城里最有名的人物。

原本宰相给自己儿子起名“末”是出于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心境，他希望顾末平庸一点，不必事事都争第一，安安稳稳平凡度过一生就足矣。

可天不遂人愿，顾末偏偏就是那个不用争就事事都是第一的天之骄子。

即便我久居深闺，也听说过他的名号，三岁识字，五岁能诗，实乃本朝第一神童也。他与我不一样，天生聪慧，又名声在外，而我，只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孩子。

是的，我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听刘嬷嬷说，我降生那天父亲一点都不高兴。从来都逍遥自在的人，却双眼通红抓紧了太医的衣领，问他为什么没能保住大人，他想要的不是孩子。

哦，原来我爹不喜欢我。

这么些年，是母亲留下的两位忠仆一手将我拉扯长大，父亲只偶尔才过问一下。

刘嬷嬷安慰我说，父亲是因为接受不了娘亲去世的事实，才选择用政务来麻痹自己。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时间照顾我这个生下来就瘦瘦弱弱的孩子。

我爹妘大人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岀仕前就是有名的江南才子。大概因为年少成名，又自负有几分才情，妘光亮为人大胆，行事乖张，朝内朝外广结恶缘。

顶级文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我爹虽然骂天骂地骂皇上，思想品行却刚正不阿。纵然有许多人恨毒了他，却愣是找不出一点破绽。

朝内唯一和我爹有些交情的就只有丞相顾文城。

丞相不像我爹是从地方一步一步考上来的。他们顾家自古以来就是肱骨大臣，辅佐了三代帝王。因此丞相处事比我爹圆滑得多，但他圆滑却不世故，既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又不至于像我爹那样目中无人。

“两个人能够成为至交好友，一方面是因为彼此欣赏，另一方面，妘大人这么古怪的脾气，世界上也就两个人能够忍的了他，一个是你娘，另一个就是丞相大人。”这是刘嬷嬷的原话。

“不过还好，小姐您的脾气就像夫人，温温柔柔的，从来不发脾气。不像妘大人.....”刘嬷嬷忽然反省到自己说错了话，借口要去厨房看炖着的鸡汤，赶紧走开了。

能够感觉到，即便碍于主仆有别，刘嬷嬷和莲草对我爹也是颇有微词的。大概是看我一个小女娃，没娘养没爹疼，她们也觉得我可怜。

但其实我不讨厌我爹，也不觉得他不来看我是件多么对不起我的事。

毕竟这么多年，吃的穿的我爹从来也没有短着我的。只是有时候，我在家里碰到父亲，大大方方叫他“父亲”的时候，自己也会没由来地觉得尴尬。

我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书，那是我娘的遗物。上面写着：“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独居一隅地默默长大，没成想，却遇见了来府中拜访我爹的顾末。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春天，我最讨厌的天气。

刘嬷嬷因为换季得了风寒，卧床不起。虽然已经请大夫来看过，莲草还是放心不下，每天衣不解带地在床边侍候着。我也想帮忙，但刘嬷嬷怕把病气传染给我，硬是不准我进她的房间。

我本来就天天被拘在家里，现如今莲草和刘嬷嬷又没空搭理我。我好无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做的。

雨水顺着屋檐一滴滴“啪”地掉落在地，砸在身上会好痛的样子。

忽然想起前些天曾经在花园里见过一只小野猫，似乎把假山下的小洞当成了它的家。

可当时刘嬷嬷却不准我将它带回院子里，说是春天的猫抱不得，会染上猫瘟。刘嬷嬷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理论，但偏偏我和莲草又信服她。

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我的小猫，连日的雨让我开始担心它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个春天。随手拿了把伞，就朝花园奔去。

“茉茉，茉茉....”我蹲下来，冲着洞口喊。

“你在叫谁？”

我转过头，看见个瘦瘦高高的男的，想必是府里新来的小厮。可我心情不好，不想理他，站起身来就要走。

他伸出一只手拦下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找猫。”我瞪着他，即便我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倒是从来没有人找过我麻烦。

“你的猫叫末末？”对方挑了挑眉。

“嗯，因为是在一株茉莉花下捡到它的。”我老实回答道：“你有看见过吗？白色的，瘦瘦弱弱的，不大爱搭理人。”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玩味地说：“见到了。”

“在哪里？”我喜出望外。

他歪着脑袋，突然凑近我的耳朵：“不过我看到的那只是嫩绿色的，有人叫她也不应。”

我愣在原地，猫怎么可能有绿色的？

正暗自腹诽对方一派胡言，忽然瞥到我今天可不就穿了身嫩绿色的裙子，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嘲笑的时候，对方已经远远走开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回到院子里，没来得及听莲草念叨我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就急匆匆打断她，问她最近府里是不是来了新的小厮。

“没有呀小姐，府里就您和大人两位主子，妘大人又是个嫌麻烦的。这都多少年了，府内人数一直没变过。”

“那今天可有客人来访？”我不依不饶。

“听说是丞相携公子来府内拜访大人来着。怎么啦小姐，您出去遇到什么事了吗？”莲草急切地问道。

”没有。”我摆了摆手。

难怪我在那儿叫茉茉的时候他会出口询问，原来是小猫撞了他的名讳。

传言中，顾家公子温润如玉，品貌非凡。看来都是假的，明明就长得跟根豆芽菜一样。

我呸！

2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这天好不容易放晴。

我给刘嬷嬷说了一声去花园里读书，就带着莲草出门了。

莲草也是个闲不住的，说初春的露珠拿来烹茶最是清甜好喝，便留下我一个人在亭子里读书，着急忙慌去采集露珠了。

我识字是莲草教的，莲草是我娘的陪嫁丫头，她识字又是我娘教的。四舍五入，我识字也是我娘教的了。

可莲草仅仅会识字而已。文章里那些晦涩难懂的话，并没有人给我解释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