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母亲墓碑前失去意识的。
滂沱大雨把黑伞砸得噼啪作响,照片上四十岁的母亲正在微笑。这个笑容和记忆里最后那个被癌细胞折磨得支离破碎的微笑重叠,让我攥紧了口袋里皱巴巴的病危通知书。殡仪馆工作人员在五米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们在看这个连续守灵三天的疯女人。
心脏突然像被塞进碎冰机,剧痛让眼前炸开漫天金星。摔倒时额头磕在汉白玉墓碑上,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渗进嘴角。原来死亡是咸涩的味道,就像十八岁那年躲在被窝里哭湿的枕头。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我以为到了天堂。直到听见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还有窗纱被晨风吹起的弧度——那是我亲手缝的浅绿色格子纱,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风信子。
"晴晴怎么趴在桌上睡着了?"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我的额头,栀子花香的暖意漫过鼻尖。我浑身颤抖着抓住那只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腕间。梳着低马尾的女人穿着褪色围裙,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毛线针,针脚上悬着未完成的淡紫色毛线花。
母亲活着。在2008年2月13日清晨,在她确诊子宫癌的半年前,在命运齿轮尚未完全脱轨的时刻。
厨房传来糯米鸡的香气,铝制蒸锅正突突冒着白气。我贪婪地呼吸着混杂油墨味的空气——桌上摊着高三寒假作业,数学卷子第三题还留着橡皮反复擦拭的灰痕。书包侧袋插着玻璃水杯,杯壁凝着细密水珠,那是母亲每天凌晨四点起来熬的冰糖雪梨。
"妈,"我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在晨光中漂浮,"今天我们做三色烧麦好不好?"
母亲诧异地看着我往肉馅里拌入胡萝卜碎和菠菜汁。这是十年后网红早餐店的招牌,此刻却从她女儿笨拙的指间诞生。面皮在擀面杖下来回翻飞,晨雾漫过贴着福字的玻璃窗,将我们笼罩在面团腾起的热气里。
第一笼烧麦出锅时,卷帘门哗啦作响。"老板娘今天换花样啦?"常来买豆浆的张阿婆凑近蒸笼,"哟,这烧麦像翡翠雕的。"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捏起一个,咬开时眼睛倏然发亮:"里头还藏着咸蛋黄!"
母亲惊喜的眼神比晨光更明亮。我看着她在收银台前挺直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那些零碎画面在脑海翻涌:舅舅一家如何哄骗她抵押房子,表姐陈雪柔怎样在病床前抽出伪造的借据,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