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青梅酒
程雨晴把最后一件白衬衫挂上衣架时,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六月的阳光穿过晾衣绳,在褪色的蓝格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伸手去够夹子,指尖碰到发烫的金属夹,条件反射般缩回手。
"晴晴,晴晴......"
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从里屋断断续续飘出来。程雨晴撩开黏在颈后的碎发,湿漉漉的掌心在围裙上蹭了蹭。晾衣绳上的水珠滴在脚背上,凉得她打了个激灵。
"妈,我在晾衣服。"她掀开印着牡丹花的门帘,看见母亲正对着梳妆台发呆。镜框边缘泛黄的婚纱照里,父亲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三十八岁。林淑珍枯瘦的手指抚过玻璃表面,在父亲军装领口处反复摩挲。
程雨晴轻轻按住母亲颤抖的肩,"该吃药了。"白色药片在塑料分装盒里发出细响,像谁在轻轻叩门。
敲门声真的响起来时,程雨晴正往保温杯里灌热水。门缝里先探进来一截深蓝色工装裤,然后是沾着墙灰的帆布鞋。"您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男人的声音带着南方口音的温软,"302室卫生间漏水,物业让我来看看。"
程雨晴这才想起三天前贴在楼道里的通知。她侧身让人进来,瞥见他工具箱上贴着的维修工牌:顾明远。男人蹲下检查水管时,后颈露出一小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片蜷缩的银杏叶。
"可能要换阀门。"他抬头时,程雨晴才发现他的睫毛特别长,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工具箱里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母亲突然提高的呼唤:"建国!建国你回来了?"
林淑珍踉跄着扑向工具箱,打翻了茶几上的搪瓷缸。深褐色的药汁在地砖上漫开,浸湿了顾明远的裤脚。"阿姨,当心玻璃。"他扶住老人时,腕表表带擦过程雨晴的手背,凉得像早春的溪水。
修到日落时分,霞光给老式防盗窗镀上金边。顾明远收拾工具时,程雨晴注意到他小拇指有道新鲜的划痕。"这个给您。"他从工具包底层摸出个玻璃瓶,青梅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沉浮浮,"老家带来的,助眠。"
母亲又在翻找衣柜,把父亲生前的中山装一件件抛在地上。程雨晴蹲下身整理衣物时,闻到自己袖口沾染的淡淡酒香。窗外的白玉兰正在怒放,某个瞬间,她错觉父亲晒在阳台的白衬衫还在随风轻晃。
楼道里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顾明远工具箱的搭扣声规律得像心跳。程雨晴把青梅酒放进碗橱最深处,玻璃瓶碰着缺口的瓷碗,发出清越的叮咚声。
第二章 碎瓷片
超市冷气开得太足,程雨晴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货架上"夏季清涼"的促销海报被穿堂风吹得哗哗作响。她踮脚去够顶层货架的红糖罐子,后腰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这是去年帮母亲翻身时落下的毛病。
"程姐,三号收银台找零。"对讲机里的杂音惊醒了打盹的流浪猫,黄白相间的毛团从堆满纸箱的墙角窜出去,撞翻了促销展架上的青梅酒。玻璃碎裂声里,琥珀色酒液顺着瓷砖缝蜿蜒到程雨晴脚边。
她蹲下身时,闻到了熟悉的清冽酒香。碎玻璃中躺着几颗泡发的青梅,像谁来不及说完的心事。保洁阿姨提着拖把过来,突然指着她身后惊呼:"你裤脚沾血了!"
程雨晴这才发现左手虎口裂了道口子,血珠正顺着玻璃碴往下滴。休息室的医药箱只剩空壳,她攥着纸巾压住伤口往家跑时,老式居民楼斑驳的墙皮在烈日下泛着白光。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她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妈!"程雨晴冲进厨房,看见母亲赤脚站在满地瓷片中。父亲生前最爱的青花汤碗碎成三瓣,林淑珍正试图用胶带粘合碗底的缺口,苍老的手指被瓷片划得鲜血淋漓。
"这是建国要喝的鱼汤......"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骇人,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女儿手腕,"晴晴你去买豆腐,要嫩豆腐,你爸最爱......"
程雨晴感觉伤口又在渗血。她轻轻掰开母亲的手,胶带粘在掌心的皮肤上,撕开时带起一小块表皮。消毒水触及伤口的瞬间,楼道里传来工具箱的响动。
"需要帮忙吗?"顾明远站在门口,工装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