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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咳疾便如跗骨之蛆,紧紧缠上了我。
每一次呼吸,都似带着锈迹的风箱,发出沉闷的声响。
如今,我正值十七八岁的妙龄,本应是在谈婚论嫁的时节,可父母对此,却仿若置身事外的冷漠看客。
只因我身为庶出,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在这偌大的曾府之中,家里女儿众多,我的排行已至第十一位,小娘也早早逝去,所以他们漠不关心也属正常。
那一日,权倾朝野的镇国将军,竟带着丰厚聘礼,踏入了我家的大门求娶。
我的母亲,曾家的当家大娘子,听闻此事便极力想将她的亲生女儿七娘许配给镇国将军。
我心里清楚得很,家中其他女儿皆待字闺中,这亲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
然而,谁能料到,镇国将军直言是皇帝下旨,命他娶我为妻。
娶我?
我不过是个庶女,又身患这久治不愈的咳疾,究竟是为何入了皇帝和镇国将军的眼?
稍一思索,我便恍然大悟,或许皇帝正是看中了我庶女的身份,以及这缠绵难愈的咳疾。
或许镇国将军位高权重、功高震主,怪不得皇帝要为他安排这么一门亲事。
我倒也不太在意,毕竟自己本就时日无多,仿若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将军第二次前来时,所带聘礼之多,几乎要将整个院子淹没。
听府里丫鬟说,那些聘礼摆满了院子,都快没处放了。
众人皆在议论,说我真是好福气,能嫁入将军府。也就是这一次,父亲终于想起了我,曾家的十一娘,曾清漓。
他唤我到前厅去招待贵客,我心里顿时明白,这门亲事怕是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我身着一袭素雅的淡黄色衣裙,脚步虚浮地走入前厅。
厅中坐着的那位男子,想必就是镇国将军了。
我先是向父亲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转向将军,因身体的虚弱与内心的自卑,眼神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声音微弱地说道:“十一娘见过将军。”
“请起。”
他的声音温润轻柔,仿若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全然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蛮横无理、杀伐果断。
起码,就眼前看来,他对女娘态度温和,如此倒也挺好。
毕竟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三个月,四个月?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只要他日后不为难我,这日子便能安稳地过下去。
入席之后,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我用帕子捂住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
他立刻焦急地开口询问:“十一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天冷染上了风寒?”
父亲连忙替我回答:“小女……前阵子发了高烧,这阵子还未痊愈。”他终究还是瞒着我身患咳疾之事。
不过,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一只脚都快踏入鬼门关了,又怎会在意这些呢。
将军并不知晓我身患咳疾的缘由,我猜或许是遭人算计,才娶得我这样一位病娇娘,可那又如何?我早已对这些事满不在乎了。
“曾伯父,我仔细看过黄历,选定了八月初七这个日子。此日宜婚丧嫁娶,用来迎娶十一娘,也不算委屈了她。”
那位将军侃侃而谈,言语间的种种细节,皆透露着他做了诸多精心准备。
但我心里明白,这显然并非是为了讨好父亲。
毕竟我们两家门第悬殊,他实在没必要如此。想来,他这般做,大概率是做给皇帝看的,目的是让皇帝彻底消除对他的猜忌。
“聘礼已然送到,定亲之事也已落定。过两日,媒人便会前来送嫁娶的具体日子,还得劳烦伯父多费心了。”
父亲听闻,连忙弓着腰,满脸堆笑地与他客套起来。
只是在席间,咳嗽如同鬼魅一般,时不时地侵扰着我,我心里暗自思忖,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心生厌恶。
“曾伯父,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父亲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将军尽管说,不必客气,咱们迟早都是亲家。”
容昭闻言,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我想带十一娘出去走走,不知可否?”父亲自是一口应允,转头吩咐我带将军到院子里四处转转。
我微微低着头,脚步蹒跚地走在前面,不快不慢地为他带路,他则在我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中满是关切。
“将军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我垂眸,眼神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还带着一丝因身体不适而产生的颤抖。
“十一娘,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听到这话,我猛地一怔,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头。
刹那间,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地涌入脑海。
那时候,我不过十二三岁。父亲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他有个儿子,名叫容昭。
犹记得那日,我正独自在院里赏着芍药花。他却像个调皮的小兽,突然从身后蹿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你在看什么呢?”他嘴角噙着一抹轻笑,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模样十分讨喜。
“我在看芍药。”我稍稍平复了下慌乱的心跳,轻声回答道。
“这就是芍药啊,花色如此柔美,确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