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能闻到那天的咖啡香。

当我的手指第三次蹭过咖啡纸杯的防烫波纹时，钢琴声突然断了。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正侧头望着我，他按在琴键上的左手小指戴着一枚银戒，戒面刻着缠绕的常春藤。

“要试试看吗？”他的声音像琴箱里漏出的余震。

我后来总在想，如果当时没有鬼使神差地点头，此刻心口这道疤是不是就不会溃烂成永远的血洞。他的手掌覆上我手背时，我闻到他袖口飘来的苦艾香混着蜂蜡气息，后来才知道那是小提琴松香的味道。

一、

我第一次见到顾言，是在深秋的一个午后。

推开咖啡馆的门，风铃叮当作响，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洒下斑驳光影。我习惯性地走向角落，脚步却在钢琴前停滞。他坐在那儿，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抚过，一串流畅的音符流淌而出。

那曲子像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却又温柔地包裹着每一个聆听者。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一枚银戒，戒面刻着缠绕的常春藤，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的侧脸近乎完美，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阴影，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若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方天地，和他指尖下的音乐。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目光与我交汇。那双眼睛犹如盛满星光的夜空，深邃而温柔。

“喜欢吗？”他轻声问。

我这才惊觉自己脸颊发烫，慌乱地应道：“很美的曲子，我从来没听过。”

“是我即兴弹的。”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我叫顾言。”

我握住他的手，触感微凉，却仿佛握住了全世界。他的手掌有些粗糙，指腹有常年练琴留下的茧，却莫名让人安心。

从那天起，咖啡馆成了我每天必去的地方。顾言总会在下午出现，有时弹琴，有时看书。我们渐渐熟络，他耐心地教我认五线谱，讲述每个音符背后的故事。

“你看这个音符，”他的手指点在五线谱上，“像不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我凑近去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苦艾香，混着蜂蜡的气息。后来才知道那是小提琴松香的味道。

某个雨天，我推开咖啡馆的门，发现他蜷缩在钢琴下。湿透的白衬衫贴着脊背，后颈凸起的骨节像折翼的蝴蝶。

“小时候被关在琴房练琴，”他笑着擦拭琴凳上的水渍，睫毛还凝着雨珠，“现在倒觉得这里最安全。”

那天他教我弹《月光》，当我的手指误触升F调时，他突然握住我颤抖的手腕，那一刻，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我的惊慌稳稳接住：“别怕，错音也是音乐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轻柔却笃定，目光深深凝视着我，似是要将勇气顺着这视线注入我心间。我微微仰头，撞进他满是鼓励的眼眸，慌乱的心湖竟奇迹般地渐趋平静，指尖也不再颤抖，任由他带着我，重新寻回那和谐的旋律。

此后的日子里，我们心照不宣地愈发靠近彼此。闲暇时，我们不再只是局限于咖啡馆的一方小天地，会一同漫步在秋末的街头，看银杏叶如金色的雪花簌簌飘落，脚下的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在为我们的同行轻吟浅唱。他偶尔会俯身拾起一片形状完好的叶子，轻轻别在我的发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中映着我的模样与金黄的秋色，熠熠生辉。

初雪那夜，他带着我，脚步轻快地登上废弃天文台。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梦幻的精灵在空中起舞。天文台内，静谧而清冷，唯有我们的呼吸声交织回荡。他站在巨大的望远镜前，专注地调试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要揭开宇宙间最神秘的面纱。

不一会儿，他招手示意我过去，待我凑近，他小心翼翼地往我掌心放了一枚黑胶唱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我的掌心，带起一阵轻微的颤栗，他低声说道：“这里录了三十次日出时分的海浪声。”我轻轻摩挲着唱片，仿若能透过它感受到那遥远海边的蓬勃朝气与温柔抚慰，心中满是感动。

当他用琴弓划过护栏钢筋，金属震颤声混着风雪灌进我衣领，呼啸的风声似要将一切声响吞噬，却唯独无法掩盖他在我耳边的低语。我在战栗中听见他说：“物理学说共振需要相同频率，可我现在心跳是132，你呢？”

他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我的耳畔，我下意识地抬手覆上他的胸口，隔着衣物感受那急促有力的跳动，眼眶忍不住泛红：“我也是，顾言，和你一样。”

那一刻，风雪仿若都为我们停驻，整个世界似只剩下彼此胸腔内共鸣的心跳声，声声有力，敲打着我们的心弦，将两颗心紧紧缠绕，再不分你我。

此后的日子里，咖啡馆宛如一座被时光遗忘的温柔孤岛，依旧是我们独一无二的秘密基地。每一个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而下，在木地板上勾勒出斑驳陆离的光影，顾言总会准时现身。他坐在钢琴前，指尖轻抚琴键，流淌出的每一个音符，都似灵动的丝线，精心编织着只属于我们二人的绮丽梦境。

有一回，他全身心沉浸于演奏之中，弹奏了一首激昂热烈、仿若能点燃灵魂的曲子。曲终，余音袅袅，他微微喘息，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垂落，却丝毫不减那份帅气。

眼眸亮晶晶的，仿若藏着万千星辰，他凝视着我，满含期待与憧憬地开口：“夏，等春天来了，我们去郊外，在漫山遍野的花丛中，我要为你弹这首。届时，繁花是我们的装饰，清风是我们的伴舞，让天地都做我们最忠实的听众。”我嘴角上扬，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轻轻点头，可心底却似被一层阴霾悄然笼罩，隐隐作痛。春天，那个象征着希望与美好的季节，我们真的能携手等到吗？

随着相处的时日渐长，我越发敏锐地察觉到顾言的变化。他的笑容虽然依旧如春日暖阳般和煦，可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却如细密的针，一次次刺痛我的心。我深知，在他那明朗的笑容背后，一定藏着许多难以言说、沉甸甸的苦涩，只是他一直在我面前强撑，不愿让我分担半分。

直到那个寒意透骨的冬日傍晚，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似要将所有的温暖与希望吞噬。我像往常一样，怀揣着满心的期待推开咖啡馆的门，然而，熟悉的钢琴声并未如往常般响起，原本属于顾言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钢琴静静伫立在角落，像是一位被遗忘的老友，琴键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离去。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沉，慌乱如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我在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