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元寺的晨钟与面线糊香

崇祯十七年，也就是1644年的春天，中原大地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清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关。而在东南沿海的泉州，这座古老的刺桐城，依旧沉浸在它独有的烟火气息里。

清晨，清源山古道上，一只断尾白猫正慵懒地蹲在一棵大榕树上。这只猫叫雪奴，是郑森平日里喂养的。此刻，它舔了舔爪子，眯着眼，看着一个青衫少年慌慌张张地从山下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那是郑森的私塾先生。

“郑森！你又逃学！今日若不回去把《论语》背熟，看我不告诉老爷！”私塾先生扯着嗓子喊道。

郑森一边跑，一边回头对身后的书童阿福喊道：“阿福，告诉先生我去找李贽故居了！他若问起，就说我在悟‘童心说’！”说完，一个闪身钻进了山道旁的刺桐花丛里。

雪奴看着郑森消失的方向，轻轻“喵”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充满了无奈。在它的认知里，这个少年宁可在清源山的石佛上刻船，也不愿老老实实背那些“之乎者也”。

郑森在花丛里躲了好一会儿，确定先生已经走了，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望着远处泉州城的方向，心中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在他看来，那些四书五经远不如大海上的波涛和战船来得有趣。

辰时，郑森来到了西街。此时的西街，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开元寺的钟声悠悠地回荡在街巷之间。面线糊摊的木勺碰撞声，与蟳埔女簪花上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郑森顺着香味，来到了一个面线糊摊前。摊前有个姑娘，正踮着脚搅拌着一口大锅。她叫林疏月，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衬得她面容清秀。只是她脖颈处有一道伤痕，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雪奴也跟了过来，跳上摊车，偷偷叼起了一把虾米。

“小贼！这虾壳是要熬汤的！”疏月眼疾手快，用竹筷轻轻敲了敲雪奴的鼻头。雪奴“喵呜”叫了一声，放下虾米，跳到了一旁。

郑森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走上前，嗅了嗅，说道：“你这汤底用虾壳吊鲜，偏又加了当归……是给咳疾之人喝的吧？”

疏月听到这话，心中一惊，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说道：“公子若嫌药味冲，不妨去别家。”说着，她舀汤的手微微发抖，脑海中闪过母亲咳血的画面。

郑森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吓到了对方，连忙解释道：“姑娘莫怪，我并无恶意。只是我母亲也有咳疾，所以对这药味比较熟悉。”

疏月听他这么说，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地给郑森盛了一碗面线糊。

郑森坐在摊前，吃着面线糊，心中却一直在想，这个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却要独自撑起这个面线糊摊，想必经历了不少苦难。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

“小丫头，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吧？”一个满脸横肉、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带着几个小混混走了过来，正是地痞“刀疤王”。

疏月脸色一变，说道：“王大哥，我这个月生意不好，实在拿不出钱……”

“哼，没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刀疤王说着，一脚踢翻了疏月放在一旁为母亲熬药的陶罐。

“你……”疏月看着地上的药渣，眼眶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一旁的雪奴突然窜了出去，跳起来抓伤了刀疤王的眼睛。刀疤王惨叫一声，捂着眼睛乱挥着手。

郑森见状，立刻从怀里掏出弹弓，装上石子，朝着刀疤王的膝盖射去。“哎哟！”刀疤王腿一软，摔倒在地。

“你……你们等着！”刀疤王带着几个小混混灰溜溜地跑了。

疏月蹲在地上，心疼地捡着药渣，心想：“若爹爹还在，怎会容这些恶人欺辱……荷兰人的炮舰毁了我的家，汉人的刀也要剐我的心吗？”

郑森走过去，蹲下身子，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这些药渣已经不能用了，我再帮你去抓些新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刻有“郑”字的银角子，放在疏月面前，“这钱你拿着，买药和修补陶罐应该够了。”

疏月连忙推辞道：“公子，这钱我不能要。今日已经多谢公子帮忙，怎可再收你的钱。”

郑森笑了笑，把银角子塞回疏月手里，说道：“留着，等我下次来吃双份醋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疏月拿着银角子，看着郑森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追出几步，想要把银角子还给他，却发现郑森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巳时，郑森回到了家中。他刚走进院子，就看到父亲郑芝龙正和几个幕僚在商议事情。郑芝龙看到他，脸色一沉，问道：“你今日又逃学去了何处？”

郑森低着头，说道：“孩儿去了西街，遇到了一些事情。”

“哼，你这孩子，整日不务正业。如今这天下局势动荡，你不好好读书，将来如何继承家业？”郑芝龙严厉地说道。

郑森心中不服，但也不敢顶撞父亲，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父亲如今在海上有着庞大的势力，是泉州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他并不想仅仅局限于父亲的家业，他渴望着能像那些英雄豪杰一样，在大海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晚上，郑森躺在床上，脑海中又浮现出白天在西街遇到的那个面线糊摊姑娘。她的坚强、她的无奈，都让他心生怜悯。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去照顾她的生意，不能再让她被那些地痞欺负。

而在西街的面线糊摊，疏月也在想着白天的事情。那个陌生的少年，不仅帮她赶走了地痞，还留下了银角子。她看着手中刻有“郑”字的银角子，心中充满了感激。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但她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夜渐渐深了，泉州城在一片宁静中沉睡。而郑森和疏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雪奴在屋顶上轻盈地走着，它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秘。它或许不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已经成为了一段缘分的开端。在未来的日子里，它还将见证这两个少年少女更多的故事，成为他们之间情感传递的重要纽带。而那碗加了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