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蛰酥
林穗对着烤箱玻璃哈气时,鼻尖几乎要贴上残留着焦糖斑点的观察窗。这座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德式老烤箱正发出哮喘病人般的轰鸣,排气孔涌出的热浪卷着榛子碎末,在她缀满面粉印的围裙上烫出细小月牙痕。展示柜里排列着六种形态各异的失败品:从塌陷的舒芙蕾到爆浆过度的熔岩蛋糕,最右侧的玛德琳贝壳纹路里还嵌着半片锡纸。
门外传来卷帘门被推动的声响,唐棠踩着七公分细高跟跨过门槛,柠檬草香水的清冽瞬间冲淡了满室甜腻。"我们穗穗的强迫症晚期没救了。"她将星黛露造型的暖手宝搁在操作台,指尖扫过那些近乎完美的瑕疵品,"要我说就该直接上架,配上#翻车实录#tag绝对爆红。"
林穗拍开闺蜜伸向失败品的手,转身将醒发过度的面团摔在案板上。晨光穿过梧桐枝桠斜斜切进玻璃橱窗,在她发顶镀出毛茸茸的金边。这个动作让藏在衬衫领口的银链滑了出来,吊坠是枚微型铜质量勺,随着动作在锁骨窝里轻轻摇晃。
"唐小姐与其当穿搭博主,不如改行做段子手。"她将裱花袋尖端咬出锯齿状缺口,深褐色的巧克力酱在素白瓷盘上蜿蜒出古建筑飞檐的弧度,"等你能分清中种法和汤种法的时差,再来对我的陈列指手画脚。"
九点十七分,第一批阳光正式造访梧桐巷。水磨石路面上浮动着经年老梧桐筛落的碎金,青砖墙根处还蜷缩着未化尽的残雪。林穗将"麦穗烘焙实验室"的木牌挂上门楣时,听见头顶传来布料摩擦声。
"小妹仔,接好!"二楼晒台探出陈阿婆梳着圆髻的脑袋,靛蓝印花包裹沿着晾衣绳滑降而来。解开三层油纸,里面是六枚温热的艾草团子,翡翠色表皮印着凹凸的木质模具纹路。老人扶着老花镜喊道:"当年我开裁缝铺子,街坊们送的开业礼,现在传给你啦。"
巷尾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林穗踮脚张望,看见归檐工作室门口散落着成堆的旧木料,穿靛青工装裤的男人正弯腰拾捡断裂的雕花雀替。他起身时脖颈处的银色细链在阳光下倏忽一闪,与林穗锁骨间的量勺吊坠形成某种隐秘共振。
"新邻居?"男人扬了扬手中半块残破的砖雕,指节处缠着的医用胶布被木屑染成浅褐色。没等她回应,斜刺里冲出个举着长焦镜头的灰白脑袋:"小程快让让!那只戴胜鸟又要来偷我的无花果了!"
旧书店老板周叔像端着猎枪的西部牛仔,镜头对准屋檐下跳跃的橙冠黑羽鸟。受惊的飞禽撞落了梧桐枝头积雪,纷纷扬扬的冰晶坠入林穗的围裙口袋。程砚趁机将半截木雕放在她店门前的石阶上,刻着瑞兽的构件在薄雪上印出浅浅的莲花纹。
午后三时的开业茶会透着兵荒马乱的优雅。唐棠贡献的鎏金茶具在长桌上折射出迷离光斑,陈阿婆送来的湘绣桌布被巧克力酱染出抽象派画作。当周叔第三次把镜头对准甜品台时,老烤箱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
"跳闸了!"林穗握着测温枪冲向后厨,马尾辫发梢沾着不知何时粘上的糖霜。展示柜里的拿破仑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奶油层像退潮时的浪花迅速萎缩。她摸索电箱的手指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物体——那是枚青铜锻造的古怪量匙,匙柄刻着模糊的"光绪廿三年制"。
"暂时用这个。"程砚的声音混着松香气息从背后传来。他单手撑着攀上料理台的梯子,另一只手握着缠满绝缘胶带的电线,"把16A插头换成10A,先保住冷藏设备。"男人腕间的沉香木珠擦过她耳际,林穗这才发现他左耳垂有颗几乎看不见的朱砂痣。
当电路恢复的嗡鸣声响起时,两人指尖同时触到那枚古董量匙。程砚突然用茶针挑起她做废的费南雪:"杏仁粉炒过头了,下次试试用龙井茶末中和焦苦味。"没等林穗反驳,窗外传来周叔兴奋的叫喊:"戴胜鸟把拿破仑酥叼走了!快看它停在程房梁工上!"
晚风挟着初春的凉意漫进橱窗时,林穗正在清洗第18个打盆蛋。炉灶上的珐琅壶咕嘟作响,陈皮与老白茶的气息缠绕着攀上天花板。突然响起的风铃声惊得她手抖,半壶热水浇灭了燃气灶的蓝焰。
"要打烊了..."她转身时撞进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程砚将滴着雪水的黑伞倚在门边,指节轻叩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