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朝惊变
汴京城的春总是来得急。护城河边的柳枝才抽了新芽,转眼已垂成翡翠帘幕,细叶间漏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碎成粼粼金箔。林清欢立在林家绸缎铺二楼的雕花木窗前,望着朱雀大街上熙攘如织的人潮。花朝节的红绸从樊楼一直铺到州桥,各家小姐鬓边的芍药在春风里颤巍巍地晃,倒像是将满城春色都缀在了云鬓之间。
"姑娘,蜀地新到的十匹缭绫都入库了。"掌柜王伯捧着账册候在一旁,额角渗着薄汗,"只是...这个月往枢密院张侍郎府上送的妆花缎,价钱比市面低了三成。"
珠玉相击的算盘声倏地一滞。林清欢指尖按在檀木框上,青瓷镯子磕出清脆一声响。她抬眼时,檐角铜铃恰被风吹得叮咚,惊起两只歇在瓦当上的灰雀。
"父亲常说,朝中大人的面子比黄金重。"她将算珠拨回原位,茜色袖口露出一截雪色中衣,"你且记着,亏空从泉州那批胡椒的利钱里补。"
楼下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王伯正要探头去看,却见两个抱缎子的伙计跌跌撞撞滚上楼梯。靛青织锦裹着碎瓷片铺了满地,其中一人额角渗着血,声音都变了调:"有...有强盗!"
林清欢霍然起身,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带起细碎金粉——那是方才洒落的苏合香。还未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五六个蒙面壮汉撞翻锦缎架子冲进来,为首的手持钢刀,刀锋过处,悬在梁上的红绸应声而断。
漫天绯雨纷扬而下。清欢踉跄后退,发间玉簪当啷落地,碎成三截莹润的月牙。寒光贴着她耳畔掠过,削断的几缕青丝飘落在绣着缠枝莲的衣襟上。她突然想起今晨出门时,贴身丫鬟碧桃非要给她簪这柄羊脂玉簪,说是能镇邪祟。
"蹲下!"
低喝声裹着松墨冷香扑面而来。清欢抱头滚向墙角时,瞥见玄色衣袂翻卷如墨云。那人剑柄上缠着的玄色穗子扫过她手背,穗尾缀着的青玉珠子凉得惊心。
刀剑相击声震得耳膜生疼。清欢蜷在博古架后,透过镂空雕花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来人剑法极快,寒光过处似白虹贯日,却又在将要见血时陡然收势。被斩断的红绸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倒像是三月里下了一场桃花雨。
最后一个匪徒被踹下楼时,玄衣人转身望来。春阳穿过破碎的窗棂斜斜切在他脸上,眉骨上一道旧疤衬得眸光似淬火铁。清欢这才看清他腰间悬着的鎏金鱼符——竟是禁军的人。
楼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名禁军鱼贯而入。领头的小校对着玄衣人抱拳:"裴教头,都尉吩咐......"
"留活口。"被称作裴教头的男子还剑入鞘,玄色窄袖上洇开暗红,"右数第二个,虎口有军茧。"
清欢扶着博古架起身,忽见那倒地匪徒袖中寒光一闪。来不及细想,她抓起案上鎏金香炉掷去。香灰在空中炸开一团青雾,正砸中匪徒手腕。几乎同时,裴昭剑风已至,挑飞了那柄淬毒匕首。
"姑娘好准头。"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讶异,弯腰拾起片蜀锦残角。金线织就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泛着诡异青光,边缘处针脚细密得近乎妖异。
清欢心头突地一跳。这种双面异色绣法,她只在母亲留下的绣谱里见过。二十年前蜀中绣坊大火,十三位顶级绣娘葬身火海,据说此法便就此失传。如今蜀地织娘会的,不过是些粗浅的仿制......
窗外忽然飘进几点冰凉,竟是落起了太阳雨。雨丝穿过破碎的窗棂,在裴昭肩头玄色衣料上晕开更深的水痕。他起身时,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咚作响。清欢瞥见那青玉上刻着个篆体的"昭"字,边缘纹路竟像是西夏文字。
"这料子..."裴昭将残片举到窗前细看,雨水顺着他的腕骨滑入袖中,"可是贵店所出?"
"官人说笑了。"清欢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裙裾,"这般品相的蜀锦,汴京三十六家绸缎庄,怕是没有哪家敢摆在明面上。"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果然,裴昭目光陡然锐利如剑,方才收鞘的杀气又隐隐浮动。他向前逼近一步,剑鞘上的雨水滴落在地,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姑娘似乎对禁品颇有研究?"
楼下忽然传来骚动。王伯颤巍巍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官爷,这...这是小老儿今晨在库房发现的..."紧接着是重物拖行的声响,两个禁军抬着个湿淋淋的麻袋上来,袋口渗出暗红血水。
裴昭剑眉微蹙,用剑尖挑开袋口。半截苍白的手臂滑出来,腕上戴着串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