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块瓷砖边缘蜷缩着半片槐花瓣，被不知谁的鞋底碾成淡黄的泥。消毒水味混着铁锈气往鼻孔里钻，她攥紧装着CT片的塑料袋，塑料膜上的褶皱印已经深得能拓出碑文。

雨婷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在凌晨三点的走廊里敲出急促的鼓点。李桂香抬头时，看见女儿的影子先一步爬上墙壁——那影子被顶灯拉得细长扭曲，如同墙上那些霉斑突然活过来张牙舞爪。

"妈！"羊绒大衣裹着寒气扑过来，李桂香闻到女儿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像是雪松混着冰冻的葡萄。雨婷妆容精致的脸在冷光下泛着青白，睫毛膏在下眼睑晕开细小的黑点，让人想起二十年前被雨淋湿的绢花。

手术室的红灯映在张建国苍白的脸上，将他唇角那道疤照得发亮。那是八七年给雨婷做学步车时被铁片划的，此刻竟像条僵死的蜈蚣。李桂香摸到他指尖的老茧，那些茧子曾经托着雨婷学骑自行车，修好她摔坏的玩具钢琴，现在却像晒干的豆荚般脆弱。

雨婷翻找病历的手突然顿住。在装CT片的塑料袋里，夹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蓝布封面被机油浸出星云状的污渍。蓝黑色钢笔字密密麻麻记着："2003.4.12修雨婷书包扣——铁丝2米（废品站老赵送的）""2009.8.25补自行车胎——胶水半管（巷口五金店涨价了）""2020.11.3修阳台推拉门——滑轮一对（淘宝价9.8，实体店要15）..."

翻到最后一页时，雨婷的指腹蹭到未干的墨迹。最新记录写着："2023.9.18 买天花板补漏剂——68元，王姐说月底结清水费就给报销。"字迹因为手抖而洇开，日期后面的墨点像串未落尽的泪。

走廊尽头传来推车轱辘的声响，晨光像融化的黄油般漫过窗台。李桂香感觉肩头一沉，女儿带着熬夜油渍的头发蹭过她的颈窝。雨婷的耳钉硌得她锁骨生疼，那枚镶钻的Y形字母是某个奢侈品牌logo，此刻在曦光中碎成无数个锋利的光点。

"小时候我总以为..."雨婷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母亲织了十年的枣红毛衣里，"以为爸爸的万能工具箱真的什么都能修。"

监护仪的滴答声穿过门缝。李桂香望着窗外开始凋落的槐花，想起九岁时的雨婷抱着摔碎的存钱罐哭闹，张建国用AB胶粘好裂缝，又在罐底偷偷塞了五块水果糖。

槐花落

出院那天，王婶攥着两万块钱等在单元门口。她围裙上沾着面粉，胳膊肘还挂着输液的胶布，整个人像棵被霜打蔫的老白菜。"老姐姐，这是街坊们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