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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槐下
石板路驮着最后一抹晚霞时，老槐树开始发亮了。
村里人说这是月娘娘在梳头，三百年前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在树下等当货郎的情郎，等得骨头化成泥，头发丝儿就长成了这棵树。如今枝桠上挂满红布条，都是求姻缘的，可银老师偏说是叶片角质层折射月光——她刚从城里师范毕业回来，白衬衫口袋里别着两支英雄钢笔。
外婆攥着小满的手往渡口走，竹篾筐里装着煮鸡蛋和薄荷水。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槐花季，她在树根旁捡到襁褁里的小满，裹孩子的碎花布还带着露水腥气。当年渡船载着银去县城读书，今天又要把穿布鞋的姑娘送回泥土地。
"看见桅杆尖尖冒头没？"外婆把咸话梅塞进小满嘴里，驼背在青石板上投出虾米似的弯影。五十年前她在这棵树下拾过六个女婴，三个送去了育婴堂，三个养到能割猪草又病死了。银是她亲生的独苗，倒比那些苦藤上结的瓜命硬。
树冠沙沙抖落几点碎银光，小满踮脚去够低处的槐花。她总说听见树在唱歌，调子和外婆哄睡时哼的"月光光"一个样。银夹着教案从跳板上下来，辫梢沾着粉笔灰，看见枝桠间浮动的光斑，忽然想起大学实验室里的丁达尔效应。
三个影子叠在青石板上的时候，老槐树最顶梢的叶子恰好转成银白色。二十年前银在这树下背会了乘法表，十年前她攥着录取通知书哭湿了树皮，如今粉笔灰落在当年泪痕上。外婆用皴裂的手拍打她裤脚的粉笔灰，碎屑和槐花一起飘进暮色里。
河对岸传来婴啼，新弃的孩子裹着化肥袋。外婆解下蓝布头巾要去抱，银按住她胳膊："明天我找妇联主任来。"老槐树的影子爬过她们纠缠的手臂，像给三个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