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 艾米莉·狄金森
1
刺眼的白光。
这是我最后看到的画面。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抛向空中,又重重落下。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妈妈撕心裂肺的尖叫。
“妍妍!”
那是妈妈最后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永恒的黑暗。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听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还有护士轻柔的脚步声。
"林小姐,您醒了。"护士的声音很温柔,"您已经昏迷三天了。"
我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护士用棉签蘸水湿润我的嘴唇,我急切地问道:"我爸妈呢?"
护士沉默了。
那一刻,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监护仪的滴答声也越来越快。我想掀开被子下床,却被护士按住。
“林小姐,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下床。而且......”她顿了顿,“您的眼睛......”
我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眼睛。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
“车祸造成了视神经损伤,您可能......”护士的声音越来越小,“暂时看不见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泪水浸透了纱布,灼烧着我的伤口。我想尖叫,想痛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这就是痛彻心扉。
2
三天后,我出院了。准确的说,是被亲戚们接走的,他们假惺惺的安慰我,说今后会承担起作为长辈的责任,让我放心地休养。
我木然的点着头,父母的罹难让我悲痛欲绝,亲戚的话语像苍蝇一般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数不清的关心迎面扑来,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在离开病房的前一刻,我噗嗤的笑了一声,推开搀扶着我的大伯母,踉踉跄跄的向着窗户走去,那里是阳光传来的地方。
可奇怪的是,我明明向着太阳奔去,光明却在离我远去。
最终我停在窗边,倔强的仰着头,温暖的阳光铺洒在我的脸上,其实我心知肚明,失明的我,失去至亲的我,以后都将在黑暗中前进。
“爸爸,妈妈,带我走吧。”我轻声的呢喃。
回到家,大伯带来了骨灰盒,我听见了躺椅挪动的声音,那是我爸常坐的位置。
“妍妍啊,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去瑞士好好疗养,公司的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大伯的声音里带着虚伪的关切。
“不然就来三叔家里住着,以后三叔家就是你家。”三叔鸭嗓般声音刺耳生疼。
“妍妍啊,你现在就安心休养吧,警察那我们会应付过去的。”那是大伯母的声音。
我冷笑一声,双手拢过骨灰盒,却没有开口回话。
如果没有我父亲,这些亲戚现在说不准还是像十几年前一样,在城中村吃着大排档。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我能想象到他们精彩的脸色。
这些年来,他们就像秃鹫一样,时刻盯着林氏这块肥肉,我妈不止一次对他们的贪婪表达过担忧,只是父母尚在时他们还算克制,而现在,他们终于等到了机会。
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3
出院后几天,我一直在家中“养病”,实则是被大伯和三叔软监禁,我无法出门,也无法接触到任何智能设备。
这些天里,大伯母和二叔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好话坏话说尽,我却仍旧装作不知。
由于失明,我的世界没有一丝光亮,有时甚至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而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深知自己需要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在今天终于到来了。
“陈伯伯,您终于来了。”我借着椅子扶手站起身。
陈管家,也就是我父亲的得力助手兼司机,事故发生的那一天,他刚好回老家探亲。
“小姐,使不得,快坐下。”
陈管家搀扶着我坐下,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小姐,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有点哽咽,而我一直积攒的情绪也在这一刻爆发。
我将脸颊埋进双手,轻声的抽泣起来。
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泣不成声。
等到情绪宣泄大半之后,我抬起头,哽咽道:
“陈伯伯,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能帮我请一下张律师...”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愕然的止住了声,心底升起一股莫大的惶恐,因为这是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
“小姐,我...我...我就是来看看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且断断续续,“我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了,我的媳妇生了一场大病,我...我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我听着他的话语,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窒息般的绝望笼罩在我的心头,我紧咬着嘴唇,腥甜的味道开始泛滥。
“陈伯。”我艰难的挪动一下嘴唇,说出了那个难以置信的真相,“我二叔,他给了你多少。”
“小姐,我...我媳妇需要五十万治病,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他说着,又是“啪”的一声脆响,我听着他的哭声,一时间苦涩难言。
从我小时候起,陈伯伯就在父亲身边工作,在父母忙碌的时候,是他接送我上下学,陪着我玩“少女城堡”,帮着我构建了一个粉色的少女童年...
回忆涌上心头,我艰难的扯动脸颊,想用微笑掩饰自己的悲痛,却知道,这个笑容指定是很难看。
“陈管家。”我垂眸笑道,“我眼睛看不见了,你看,这里还缠着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