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嶷遗民

云荒大陆的版图像一柄斜插的断剑，九嶷山脉就是那道贯穿南北的裂痕。山脉以东，天都峰的金色云海终年不散，传闻那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以西，忘川渊的冥雾笼罩着三千弱水，据说每个漩涡都通向黄泉；而山脉中段被称为"沉剑脊"的险峻地带，正是程程生活了十六年的葬剑村所在。

村庄坐落在沉剑脊第七节骨突的皱褶里，百丈悬崖下就是闻名三界的沉剑海。这片海域终年漂浮着金属冰凌，浪涛拍岸时会析出霜雪般的玄铁砂。程程此刻正蹲在鹰喙岩上，用磁石打捞浅滩里的兵器碎片——这是葬剑村世代相传的活计，那些被海水冲刷万年的残铁，是铸造农具的上佳材料。

"东三十步！"瘸腿铁匠赵叔在崖顶挥舞铜烟斗，斗柄镶嵌的罗盘针正疯狂旋转。程程闻声向左翻滚，原先站立处突然炸开水柱，一柄青铜戈破浪而出，刃口锈迹里渗出血珠。这是沉剑海独有的"凶兵觅主"现象，《三界通鉴》里说，上古战死的修士执念未消，会操纵残兵寻找宿主。

程程利落地抛出缚龙索，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缠住青铜戈。当凶兵挣扎着没入海水时，少年腕间的铜钱串突然发烫——七枚铸着"天通宝"的铜钱是村长临死前给的，说是能预警血潮。

果然，海面开始浮起蛛网状的血纹。程程抓着藤蔓往崖顶攀爬，看见整个沉剑脊都笼罩在诡异的光晕中：天都峰方向的金云变成绛紫色，忘川渊的雾瘴里亮起幽绿鬼火，而葬剑村上方的天空，竟悬着三颗呈品字形排列的血月。

"三垣噬日..."赵叔的铜烟斗当啷落地。程程记得这是《灾异录》记载的至凶天象，上次出现是十二万年前太初神剑崩碎之时。海面突然隆起百米高的浪峰，数以万计的兵器残骸在浪尖组成骷髅巨像，颌骨开合间吐出带着硫磺味的黑风。

"回剑匣洞！"赵叔拽过程程往山缝里钻。所谓剑匣洞实则是天然形成的岩窟群，窟壁上布满剑痕，据说是上古修士试剑所留。当黑风掠过村口时，程程听见了熟悉的青铜铃音——那是挂在望风桅上的镇魂铃，此刻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旋转，铃舌撞出串串火星。

洞窟最深处供奉着半截剑尖，这是葬剑村的祖器。程程的祖父曾说过，当年先祖为躲避三界战乱，带着这截剑尖逃到沉剑脊，发现它能震慑海底凶兵。此刻祖器正在石台上颤动，锈迹剥落处露出冰裂纹路，像是被重击过的瓷器。

"你听。"赵叔突然按住程程肩膀。岩壁传来密集的叩击声，仿佛有无数指甲在抓挠石头。少年凑近观察剑痕，发现那些千年未变的刻痕正在渗出暗红液体，渐渐汇聚成四个古篆：万剑归宗。

海啸般的剑鸣声骤然炸响。程程感觉有钢针顺着耳道刺入脑仁，七窍同时淌出血线。赵叔的瘸腿诡异地扭曲起来，皮肉下凸起游蛇般的硬物——那是他年轻时被凶兵所伤的旧疾，此刻伤口里的锈铁屑竟在自行蠕动。

"去...剑冢..."铁匠的瞳孔开始扩散，右手却死死指向洞窟某处。程程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看见祖器剑尖悬浮而起，在岩壁上投出北斗七星的投影。当斗柄指向某块凸岩时，整面石壁轰然坍塌，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甬道。

浓烈的铁腥味扑面而来。程程握着火折子往下走，发现石阶上嵌满剑刃残片，每一片都指向地底某处。转过第七道弯时，他看见岩层中封着具三丈高的青铜甲胄，胸甲裂口处插着半柄断剑，剑格形制与祖器一模一样。

"咚！"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程程踉跄着扶住岩壁。腕间铜钱串应声崩断，七枚铜钱悬浮成北斗阵型，为首的天枢钱射出血光，正中青铜甲胄的眉心。甲胄眼窝腾起幽蓝鬼火，封存万年的机关齿轮开始转动，断剑与甲胄接缝处涌出银汞，在地面汇成星图。

程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认出这是《天工开物》记载的"浑天仪"——上古剑修用来推演剑阵的至宝。当银汞流至天玑位时，整座地宫突然震颤，封存甲胄的岩层簌簌剥落，露出背后令人窒息的景象。

万丈深渊中倒悬着无数青铜巨剑，剑柄朝下组成森然丛林。每柄剑都贯穿着一具尸体，有背生光翼的天族、额生竖瞳的冥族，更多的是与程程一样的人族。他们的血液顺着剑身纹路流淌，在深渊底部汇成血池，池中浸泡着半截山岳般的剑刃。

程程腕间的伤口突然开裂，血珠滴落瞬间，整座剑冢沸腾了。倒悬的尸体同时睁眼，数万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血池中的巨剑残骸缓缓升起，与祖器剑尖完美契合，池水退去后露出底部碑文："太初剑冢，葬十二万九千六百剑修，待剑主归位之日，即是三界重劫之时。"

岩壁突然炸裂，海水裹着凶兵残骸冲进地宫。程程看见赵叔的瘸腿卡在青铜甲胄关节处，铁匠的皮肤正在金属化，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意："原来我们...都是剑奴..."

当第一波凶兵袭至面门时，程程本能地握住太初残剑。剑柄传来岩浆般的热流，右眼瞬间失去视觉，左眼却看到截然不同的世界——所有凶兵的运动轨迹都变成红色虚线，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