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走窑神的魂。可此刻幽香钻入肺腑,竟让我想起弟弟高烧时的喘息——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像窑炉里将熄未熄的火。
我就这样跟着周先生一路走着,永嘉路小洋楼的铁门合拢时,一片梧桐絮落进颈窝。二楼库房堆着成箱的残瓷,明代黄花梨案几上的冷茶凝着釉光。指尖触到砚台时,孔雀蓝釉料黏住指甲——这般品相的钴料,父亲只在修补宣德官窑时舍得用。
“乾隆年补瓷需寅时三刻的无根水。”周慕生解开西装马甲,取出琉璃瓶装的寅时露水,青瓷碗底沉淀着云南朱砂。案头宣德年制的羊毫笔蘸饱釉料时,我嗅到雨前龙井混着伽楠香的苦涩——这味道与父亲修补成化斗彩时用的松烟墨一模一样,只是他总说'朱砂血性太重,衬不得官窑的雅'。
闸北方向的爆炸声截断话音,江面浮桥上晃着膏药旗,日本宪兵正挨个开箱查验。我缩进弹坑阴影,青瓷瓶的冰裂纹贴着手腕发烫——周慕生给的船票背面,赫然印着'大日本海军特批'的朱印。我的鬃刷在元青花罐上也被惊得划出了尖啸。对岸腾起的黑烟漫过黄浦江,江面浮桥如冰裂纹般寸寸崩裂。袖中的方帕被攥出褶皱,为弟弟擦拭的未干血渍在孔雀蓝釉映照下泛出诡异的紫。
鎏金怀表"咔嗒"落在案头,表面裂痕让我想起苏州河上曾见过的浮尸:"这是松本商社的货。"他的佛珠擦过我手背,朱砂穗子扫过青花缠枝莲纹,"沈姑娘可知,有些瓷器补着补着,就把自己的命脉也补进去了?"
暮色染红窗棂时,我在露台撞见他烧信。火舌卷过'大日本帝国文物保护协会'的日文标题时,远处苏州河飘来焦糊味。八百壮士死守的四行仓库墙垣上,弹孔排列如定窑的泪痕纹——周慕生曾说'这些窟窿该用钧窑海棠红来补,才配得上血的颜色'。
"周先生也信轮回?"我盯着他腕间晃动的红绳结。
火星坠地时溅起蓝釉:"补天裂的从来不是女娲,是填裂缝的蝼蚁。"晚风掀起长衫下摆,昙花纹在暮色中舒展,如我昨夜替弟弟擦拭嘴角血渍时,他攥着我衣袖绽开的青筋。
铁门铜环仍在震颤,怀表在衣袋里烙出灼痕。霞飞路浸在夜色中,报童蜷在巷口叫卖最后的晚报。我数着当票上的银元数目,忽然听见暗处军靴踏碎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