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狞笑着扯开和服,露出绑满炸药的身躯,"可惜要给我陪葬了!"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射入的子弹穿透山本眉心。顾明远破窗而入的身影裹挟着晨雾,将苏婉扑倒在地。爆炸的气浪掀翻红木茶几,水晶吊灯轰然坠落。
烟尘散去时,苏婉发现自己被顾明远整个护在身下。他军装后背插满碎玻璃,却还笑着将血清塞进她手心:"苏老师算漏了一步——从苏州到上海的新修铁路,能让火车快两刻钟。"
爆炸后的领事馆一片狼藉,硝烟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苏婉扶着顾明远在断壁残垣间穿行,他后背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在军装上晕开暗色的花。
"别管我..."顾明远声音沙哑,"血清要尽快..."
苏婉充耳不闻,将他安置在领事馆地下室的铁门前。这里原是存放机密文件的保险库,厚重的钢门在爆炸中扭曲变形,门锁机关却完好无损。
"给我三分钟。"她摘下珍珠耳坠,用尖头撬开锁眼盖板。月光从通风口斜斜洒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银辉。
顾明远倚着墙壁,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精密的齿轮间游走。那些复杂的机括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细微的咔嗒声,锁芯一层层解开。他突然想起在德国留学时,那位总是戴着金丝眼镜的犹太教授说过:真正的机械天才,能让金属唱出歌来。
钢门开启的瞬间,警报声骤然响起。苏婉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果然是自毁装置。"她指着门后闪烁的红光,"如果强行破门,整个地下室都会坍塌。"
顾明远望着她发亮的眼眸,喉结动了动:"苏小姐..."
"叫我阿婉。"她打断他,搀扶着他走进保险库,"父亲说,能解开这道锁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苏家的秘密。"
保险库里堆满文件箱,最显眼处却摆着一座古董座钟。苏婉转动发条,钟面突然弹开,露出暗格中的注射器和血清。
"这是父亲设计的机关。"她熟练地抽取血清,"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针头刺入顾明远手臂时,她指尖微微发颤,"对不起,连累你..."
"是我连累了你。"顾明远握住她的手,"赤樱会真正要找的,是我在德国带回来的军火设计图。"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刺青——那是一串德文数字,"这是柏林军工厂的密码,只有配合苏家的机括图,才能破解新式武器的设计。"
苏婉怔住。父亲书房里那本《考工记注疏》的扉页上,赫然写着同样的数字。原来这一切,早在她出生前就已注定。
警报声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顾明远突然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当然。苏婉尝到他唇间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气息,让她头晕目眩。
"记住这个感觉。"他松开她,将微型手枪塞进她手心,"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已冲出保险库。枪声在走廊里回荡,苏婉却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她握紧手枪,转身走向那座古董座钟。父亲说过,这座钟里藏着苏家最大的秘密。
当最后一颗齿轮归位,座钟突然发出悦耳的报时声。钟面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精巧的机械结构。苏婉瞳孔骤缩——那赫然是一台微型发报机。
"阿婉!"顾明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快走!"
苏婉却置若罔闻。她快速转动发条,发报机开始自动工作。摩斯密码的滴答声中,她听见顾明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讯息。"她头也不回地说,"他在临终前,将真正的军火设计图藏在了..."
话音未落,一枚子弹穿透她的肩膀。苏婉踉跄着倒下,被顾明远接在怀里。她看见他眼中的惊恐,却只是笑着指向发报机:"图纸在...在..."
意识模糊前,她听见顾明远撕心裂肺的呼喊,感受到他滚烫的泪水滴在自己脸上。原来这个冷峻的少帅,也会为她流泪。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眼眶发酸。苏婉在混沌中听见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她努力睁开眼,看见顾明远军装袖口沾着血渍,正在给勃朗宁手枪装填子弹。
"醒了?"他立刻察觉动静,布满血丝的眼睛亮起来,"别动,你肩胛骨里还有弹片。"
苏婉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教会医院的单人病房,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顾明远眉骨投下蓝紫色的影。他下巴冒出青色胡茬,领口纽扣错位了一颗,全然不见平日倜傥模样。
"发报机..."她刚开口就被按住嘴唇。
"图纸在钟摆里,已经送到金陵兵工厂。"顾明远指尖拂过她额前碎发,这个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你昏迷时说了很多梦话,关于你母亲。"
苏婉瞳孔微缩。她从未对人提起过,七岁那年看见母亲在书房拆解怀表的模样。那些精密齿轮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母亲哼着德国民谣,将发条拧成奇怪的形状。
忽然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顾明远闪电般拔枪上膛。门被推开时,苏婉看见他后背肌肉绷紧如弓弦——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松懈。
"汉斯医生?"
金发碧眼的德国人提着药箱,胸前的十字架沾着新鲜血迹:"明远,医院被渗透了。"他掀开苏婉的病号服,露出缠满绷带的肩膀,"必须马上转移,他们在生理盐水里混入了蓖麻毒素。"
仿佛印证他的话,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爆裂声。顾明远扯下窗帘绑带,将苏婉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抓紧。"他踹开通风窗时,苏婉看见他后颈有道新月形伤疤,结痂处还渗着血珠。
深夜的苏州河泛着腥气,乌篷船在芦苇荡中穿行。汉斯医生划桨的手突然顿住:"明远,你该告诉苏小姐真相了。"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关于柏林那场爆炸,还有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顾明远正在给苏婉换药的手一颤,碘酒泼在船板上。苏婉忽然想起古董座钟里的德文日记残页,1919年6月28日,凡尔赛宫镜厅的签约日,有个中国工程师在柏林军工厂遇害。
"家父顾维钧,不是死于意外。"顾明远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数字刺青,"这是军工厂保险柜密码,也是催命符。"他苦笑着翻开衬衣内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穿工装的男人,背景堆满机械零件。苏婉认出年轻些的是顾明远父亲,而旁边戴圆框眼镜的男子——竟与自己母亲有七分相似。
"这是你舅舅,苏云亭的胞弟苏云深。"顾明远指腹摩挲着照片边缘,"当年我们在柏林研制新型冲锋枪,赤樱会为了阻止军火运回中国..."
枪声骤起,惊飞栖息的夜鹭。汉斯医生闷哼一声栽进河里,鲜血在河面绽开猩红的花。对岸亮起数道手电光,有人用生硬的中文喊:"交出密码,饶你们不死!"
顾明远抱着苏婉滚入水中前,将照片塞进她手心。刺骨寒流淹没口鼻的瞬间,苏婉看见照片背面褪色的字迹:"致云深兄:若遇不测,密码托付令媛。"
水底仿佛另一个世界。苏婉的伤口在冷水刺激下剧痛难忍,意识却异常清明。母亲教过她的闭气法派上用场,她数着心跳,跟随顾明远游向闪着微光的闸口。
破水而出时,他们置身废弃的船坞。顾明远将她推上木箱,俯身做人工呼吸的动作突然停滞——苏婉手中的照片正在滴水,背面显出新的一行字:
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