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远去,我才将目光重新投放在王天泽府中的一扇角门后。
今夜无风,那角门却吱呀轻颤,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不下死手,眼前此景让我的脑中浮现出起一个藏于暗室的小姑娘,她的恐惧、惊怖让我感同身受,没有任何迟疑,我将身上带的钱袋放到院中显眼的地方便飞身离去了。
夜半雪飞扬,快要没入脚脖,我身上的衣物有些被刺破了,灰尘沙砾满身皆是,实在是显得有些狼狈。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京中的街上,身边的人或是急忙奔回家,或是街旁寻处花红柳绿之地消遣一夜。
这人间,山好水好,处处都好,就是人,我不喜欢。
他们都只为一己私欲便可做尽天下恶事,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大雪漫天,我大笑着孤独前进。
突然——
头顶上似是多了些什么东西,阻挡了这漫天风雪的侵袭,我感觉到视野开始变暗,抬头一看,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已撑在了我的头顶。
身边不知何时已走近了一陌生男子,我登时警戒地后退一步。他身着大氅,穿着打扮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怎的?如今我这般模样,还有人因色所迷?
我挑衅地看向他的眼睛,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以往虚与委蛇之时那些男人令人恶心的眼神,真是让人作呕。
但当我触碰到他的眼神之后便不这么想了,显然他被我挑衅的眼神惊到了,但也就一瞬的惊愕,转而他对我笑了。
那是我看到过特别不同的笑容,严格来说,是没有一个人曾对我那般笑过,我后来想了又想,终于能想起来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便是——温润。
他望着我的眼神与那些嫖客不同,那如秋水碧波般的眼中有惊艳,有惋惜,有关切,就是没有正常男人一般都会有的——情欲。
我不禁有些好胜心,我自觉风流,自小风情妖娆,无人比得过我,可他眼中却无一丝被吸引的预兆。
对于我的挑衅少年温柔回应,并将伞向我这边斜了斜。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他眼中的情绪将我烫了一下,温和的嗓音直往我耳朵里钻,我收回眼神,不知该如何回应。
“姑娘,雪路难行,如若不介意,在下可送姑娘回家。”
他一再追问,我一再躲避。
实是躲避不及,我只得回应。
“就…就在前面的街上。”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
“宁乐街,可是京中繁华的好地方。”
我不置可否,没办法只能与他并行前进。
雪依旧在下着,街上已没有什么人了,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去,只看见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雪中,那把伞已敦实地盖在了我的头顶。
我心中有些不安地打鼓,终于快到了,我心下暗暗地松了口气,便随意指了街边一户人家。
“这里就是我家,公子不必再送了。”
我的声音有些喑哑,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只盼着眼前这人能速速离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我摸不清他的表情究竟是何意,下一瞬间,他便将伞塞进了我的手中。
我看着手中的油纸伞愣在原地。
“姑娘家还是要多注重保暖。”
话音刚落,身上便感受到重重的一压,那厚实的狐毛大氅已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肩头。
我正欲脱下来还给他,但他只笑了笑,便速速转身离去了。
我站在那并不属于我的房屋檐下,注视着这满地雪白中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却不小心蹭了一下大氅上雪白的狐毛,干干净净的衣物瞬间便染上了血迹。
白纸终究是要被上色的。
我看了看手上残留的斑斑血迹,抬头一看,那身影已走远。
不知是谁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踏入了茫茫白雪中。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理智很快回归,心上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悄然攀升,倏尔又快速消失。
我的脑中不断响起尹叔无数次对我说过的话语。
不是你的,不做他想。
不留希望,便不惧死。
那抹与天地间雪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已然消失,我略正了正神色,一转身便溜进了记忆中熟悉的院墙。
“王家无一人生还。”
我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语气中未蕴含任何情绪,只悄悄地隐去那王家木门背后的秘密,一面将身上带血的衣衫换下,我是不喜欢这血腥气的。
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顾自地将屏风上挂着的干净衣裙换上。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不动声色地将白色的大氅压在绒被底下,那人已到了眼前。
“近些年,姓王的走狗为大梁做了不少事,今日终于杀之而后快,这件事你们完成的很好。”
尹叔虽说已快而立,但从他的面容与身姿来看,并不难看出,他的少年时期定是有过辉煌锦绣时的。
在他眼中终于有些谨慎防守意味的时刻,我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你承诺过我的事,何时兑现?”
我抬起头,丝毫不在意他的夸赞,盯着眼前这个十年前捡到我的男人问道。
他面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不过十年来我也习惯了,这里的人都是如此,没有一点人气。
“你知道,我已掌握了鹿家贪赃枉法的证据,要想将鹿家连根拔起,指日可待。”
我默默地垂下头,十年了,没有一天我睡得安稳,我不在乎王天泽是死是活,我不记得自己是谁,这许多年,指间的茧越来越厚,血越溅越多,岚姐是为了复仇,那我呢?
尹叔说过,只要我听话,助他大仇得报,我就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些年,我一直以此为精神支柱,从未想过其他。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却突然想起被我压着的白色大氅。
我不禁问自己,这条路,还要走下去吗?
“不过此番倒有一个契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忠勇侯府,以待时机与我里应外合,一举击破。”
“你可要听我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
前几年,我就对他表露出我厌恶如今的生活,我渴望脱离他的组织和他的掌控。
是的。
我渴求自由。
或许是我杀生太多,所以上苍惩罚我,在其他小姑娘做美梦之时,我的梦,总是能给我震撼一击。
梦里没有一物令我舒适。
只有漫天的血腥气,地上无数不堪入目的尸体,难以挨过去的夜晚,这些噩梦,缠绕着我,没有一夜肯放过我。
“只要能告知身世,给我自由,悉听尊便。”
被这个心理扭曲的人折磨十年,这世间我早就不想活了,待自由之时,我最后的念想也将不复存在。
其实我的身体早就坏了,失忆之前我便遭受过重创,后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