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人的嗔痴贪念孕育而生,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
我曾为半个馒头向路人跪下乞怜,路人将馒头丢在地上供我分食。
人间不如我的愿,好多人欺负我,却有一人在我跪求怜时伸出袖袍拉我起来。
佛祖说我罪孽深重,我从不以为然,到头来不过一个死。
闻听他代我受了天雷之苦,我慌了。
1
我本是佛祖座下的一支白烛,千年前爱上了我的仙侍,趁着佛祖不在的那一日化作人身和小仙侍偷尝了禁果。
祸乱天规,不知廉耻这条罪名不仅裹挟住了我,也裹挟住了我的仙侍。
他从仙位跌落,轮回为人,须尝尽人间苦难、识遍人情苦辣、受过筋骨之痛方能回位仙班。
而我,一个不自量力还异想天开又淫荡的小灵,佛祖惩处我永世不得入轮回。
我犯了错,我认。
可我的小仙侍不能受苦。
我求佛祖让仙侍轮回为人少经些苦难,让诸多苦难转为情难,我求佛祖念在他无辜的份上网开一面。
我甘扛下所有相应的苦难,只求我的心上人波折少一点,疼痛轻一点。
他是我千万年间唯一愿意与我接触的男子,能洞悉我的灵性与我闲话,愿在得了上贡时将贡品喂至我的焰心。
此间,独他是愿为我垂怜的神。
因而,我甘在刀山中一步一叩首到血肉淋漓,我甘永世不入轮回道,我甘与他永世不得相见,我甘堕入忘川渊水受厉鬼侵食。
许是见我实在煎熬,得了教训,佛祖允了我的请求。
又四百年过去了,侵食我的厉鬼说,他在民间为一个女子从十里长街一路跪到佛前,只求感化上苍,让心上女子重病得以痊愈。
厉鬼在我耳边笑我的愚,笑我千年付出无人知,还要看着心上人和旁的女子情深义重。
这样的话我听了很多次,仍是会抑制不住的难过。
有一掌船老翁在离我百米处停下,喊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假大空话。
是送返亡魂入轮回的老翁。我瞧去河岸,
几十米外,他的额前血迹道道成痕。
真是傻子,佛祖怎会因你的长跪而垂怜你的意中人呢。
“身在炼狱还奢想着照亮谁人,到头来满腔真情无人知,千年苦楚无人问还落得个伤痕累累不得愈,你便从未想过向佛祖低头?”
我颇有些诧异老翁今日的热络,也并未多想,“世间多少苦难,佛祖何时垂眼过,我又何必自寻不痛快。”
忘川河水荡起水痕阵阵,老翁的笑声不止。
“你罪孽深重,生性冥顽,连那小仙君亦受你的连累沦为位卑小侍,忘川河水冰寒蚀骨,倒是也没洗涤了你半身的戾气。”
河上水雾弥漫,我勾唇冷笑,收起了心下感伤。
为人那一世,我是卑贱小乞,世上所有的人都嫌我,连一口施舍也不愿给我,我跪下乞怜,将尊严碾得粉碎。
路边的商贩嫌我碍了生意把我打走,路边的老乞儿见我女子身要欺我,好不容易得了一枚铜版,便被其余乞儿抢去。
此间不公,佛祖从未为我主持过公道,是我一步一步用双手为自个儿讨回公道。
有人欺我,我便百倍千倍的讨回来,我甘为了仇恨得报那一刻自甘卑贱、俯首陪笑,再用捡来的簪子一击将人刺死。
我不过是为了能够好生的活着,佛祖便说我戾气重。
我若是不为自个儿主持公道,谁会替我主持公道。
“佛祖,你是何时舍得踏入这等荒凉阴间了?岂不玷污了你一身的慈悲气概。”
“你说本座不曾垂眼,今日本座便垂眼一回,却要你二人命中注定爱而不得,得而无以善终,若要破此命唯有自甘卑贱如泥般以换取一世安平,你可愿在命定的劫难中去求取一线缥缈?”
我看去那船,佛祖不疾不徐地搅动着船桨,与我相隔的方寸好似一点儿也没变。
脚上、手上的铁链声咔嗒咔嗒得没那么讨厌了。
我双手合十,虔诚拜了一拜,“昭阳愿入轮回,不求长久,只争朝夕,纵形魂寂灭亦不悔。”
这就是我,只要能够活下去,我可以将所谓的尊严碾碎,亦可以为了我想要的利将所有心绪压下,对我所仇恨之人千恩万谢。
2
我出生在千禧国,乃当朝唯一的公主,亦是父皇母后的心肝宝儿,本应受天下子民瞻仰,却无一子民见过我的真容。
国师在世时留下预言,若是有宫外人见过了我的真容必为我国招来灾祸,若长戴二十年,便可保我国丰收太平。
父皇母后从未提及过当中缘由,我便也从不多问,遂,十五年来进出宫院亦带着帷帽不敢松懈。
今日出宫游玩,从茶楼里出来,一名不长眼的乞儿乱了叮嘱,我被撞得摔在了他的身上。
帷帽随着这一摔碰在了地上,受尘土的沾染变得脏污。
我首要反应竟是愣神,实在是此人长得太俊俏了,比我见过的所有郎君都要俊俏,分明是乞儿,身上却没有脏臭味。
乞儿咳了几声,似是被我压得疼了。
我后知后觉,拿起帷帽戴上,羞恼得骂了一句你不知看些路吗。
“分明,是你撞了我,还要拉上我垫背!”
他捂着心口望着我,话一说完便倒下了。
我顾不得生气,吓得探了探他的鼻子。
坏了,坏了,怎就晕倒了。
遂,我扛起人上了马车。
3
母后问我何时瞧得上这样的男宠,我瞪了母后一眼,不情不愿的说了前因后果。
母后长长地哦了一声,“你可知他是何人?”
我摇头。
母后掰了一瓣橘子吃下,也不应我的话了。
我急得来回晃动母后的胳膊撒娇。
母后摸了摸我的头,“听母后的,待人醒过来了就将人放了,国师生前说了及笄之年最忌讳见外男,你瞧那耳朵上的环痕,哪里似寻常百姓。”
母后从小到大与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国师的预言了,若不是国师不在世上了,我真想问问究竟是哪来的情伤。
若是及笄之年故于情伤,那至少及笄之前就该遇着,而今我都过了及笄之礼了。
我郁闷地望着母后。
母后笑着刮了刮我的脸:“没得商量。”
4
我给了乞儿百两黄金,锦衣数套。
他拿了一个黄金掂在手上,旋即,不解地问我,“姑娘,你是何人?”
我的目光在他左耳上的环痕上停了停,好似在哪儿听到过带环痕的男子。
他打量了一番殿内景象,向我行了一礼,“穆勒法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想起来了。
西塞兵败,流民四散,曾经风光尊贵的大皇子穆勒法不知所踪,传言其性情冷傲,左耳常年挂着一枚狼牙,乃普天下第一个留环痕的男子。
我大喊太医,不知所措地来回打着转转。
坏了,怎么就失忆了,太医先前也没说啊。
太医重新诊了脉象,对我摇了摇头,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大意是受过的刺激太多,加之头脑磕碰,只记得一个名了。
末了,太医以失察为罪名要我惩处。
我一摆手,让他回太医院忙活自个儿的去。
我不死心地问穆勒法,“从前的事,你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穆勒法只是跪着,不言语。这一下胜过千言万语。
我煞有其事地扶起他,既是记不得了,那便索性不要记起来好了。
“你是我的心腹,武艺最是高强,因保护我负伤,是我将你驮回宫,加以疗愈,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向父皇母后求情了半个时辰,二人适才同意我留下穆勒法。
同日,我下令宫中不许人提及有关西塞的任何事。
我也不知缘何要下此命令,父皇常与我说起成王败寇,而今真真见了一个人因家国尽丧到了我的面前,我便难过起来了。
5
父皇拨了泰安前来同穆勒法搏斗,二人赤手空拳,穆勒法被打到趴下。
他本就孱弱的身体在站起来后摇摇欲坠,又一次次被重重打趴。
我看不过眼了,大喊,“你会不会轻点啊?父皇没有告诉你他是我的人吗?”
泰安冷着脸和我说了一句搏斗不分贵贱。
穆勒法被打得吐血了。
我气得跳起来,冲上去推开泰安,“武功高了不起啊!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我把穆勒法抱在怀里,擦他嘴角的血,大喊太医。
还真是重啊,当日我究竟是怎么扛起穆勒法的。
一行太监扛起了穆勒法,太医说没半个月时日下不来床。
我便足足半个月没有同父皇说话。
父皇没有来哄我,反而笑我。
我更气了,瞪了父皇一眼,“你还笑?人家一个无家可归的柔弱男子什么也不会,你还派武功那么高的泰安来,若是打死了谁来保护我?谁来做我的心腹?”
父皇笑得合不拢嘴,“宝贝公主,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我当然是看上他了,否则怎会挑中他做我的心腹。”
父皇让我回宫玩去。我趴在穆勒法床前的红檀木交椅上郁闷地瞧着他。
半梦半醒间,颈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似什么锋利的东西擦过了我的肌肤。
我睡得沉,迷糊间喊了一句别动。
凉意不见了。
泰安和穆勒法再一次搏斗,两人平局。
我兴奋得跳起来大喊,“穆勒法好样的!”
父皇也跟着我笑,招呼穆勒法过来,以男儿当胸怀志气为由,将穆勒法调去了收服匪寇,并许诺事成封官。
我笑不出来了,心腹这就没了?要送给父皇了?
遂,我在穆勒法离宫当日躲进了木箱子内。
而后,睡着了。
一声公主喊醒了我的美梦。
我赶在穆勒法跪地行礼之前诚意十足地双手合十,“你就让我留下吧,不给你添乱。”
约半个时辰的软磨硬泡后,穆勒法书信一封传回了皇宫。
我在狭小黑暗的小床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