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我认出了那日在沙坑上朝我们淫笑的一个光头。
他的肩上中了我一箭,不向我求饶反倒笑我迂腐贪婪。
“你害死了一枝春,又害死了我们一寨的人性命,前世今生,你、必定不得善终、连穆勒法也永不得…”
我一剑捅穿了他的心肺。火焰映照出尸身一片。
围剿匪徒用不了两万士卒。父皇有意让穆勒法当我的驸马,这是初步试探。
穆勒法没有禁住这个试探,他在一枝春与我周旋时想要杀了我,他在西塞流民躁动时予以安抚,他在行进当日派了许多人保护我。
他不想要我出府,带鸣镝是因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帮人玩了一招黑吃黑。
我没有听话待在府里,我方形势处于弱势,穆勒法想要趁乱杀了我,借此挑起父皇的怒火一举拿下匪寨。
父皇会念在我喜欢穆勒法的份上对穆勒法多加补偿,穆勒法会因拼死护卫赚得一个好前程。
笼络旧民、两万士卒、一个穆大人的虚名,足以让穆勒法三字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威信。
两番怎样抉择,都不是亏。
那又如何?
穆勒法何其无辜,枉死的护卫何其无辜,居朝野之远而屡番挑衅,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
我脚踩在血泊之上,“今日一个都不许走出寨子!为穆大人报仇!若有人生擒和尚,赏黄金百两!”
当日有另一光头和尚高坐骆驼,穿着佛门袈裟,做着害人行径。
因此一人,我此生再不信神佛。
底下响起欢呼声,高喊为穆大人报仇。
两个士卒压着和尚到了我面前,他的双手被捆绑在后,望向我的眸子里没有惧意,竟像是在看什么熟人。
我好似在哪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
举起剑正要落下,他喊出了我的名字,他说我生来就是阴沟里上不得台面的臭虫,他咒我前世今生不得所爱。
月亮被乌云遮盖,朦胧乌云下闪过一记闪电。
“昭阳,你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想起来你背过的人命,佛祖不会轻饶你,他亦不会原谅你!”
他的眸子里溢出泪,我的动作竟顿了一刻。
我的心脏抽痛起来,转瞬即逝。
他的头颅滚落在地,血脏了我的裙摆。
错乱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和尚的面目带着心疼,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的馍馍递给我,“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活。”
我问他你为何不吃。他说吃过了。
我掰了一半馍馍给他,“你又不是真的小和尚,是偷来的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活。”
小和尚瞧着十五六岁,没有接我的馍馍。
“昭阳,看着你吃,我就高兴。”
我将一半馍馍揣到怀里,“若是你想吃了,我再拿出来。”
“昭阳,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别人都有人疼,我们没有。”
“你还有我疼啊,等我以后出息了就给你吃不完的馍馍。”
小和尚笑了,“是啊,还有你。”
小和尚偷馍馍被发现了,住持没有为难他,让他入寺做个敲钟的,法号莫忧。
莫忧问我为何要背叛他。
我穿着绫罗,乃是富贵模样。
我说,“当日我跪在地上如往常一般乞怜,穆勒法伸出袖袍拉我起来,他与我说府里正缺能做事的姑娘,我想要活得像个人,便从最末等的奴婢爬上了妃位。”
莫忧与我就此断了干系,我眸底的柔和在倏然间褪尽。
我长袖善舞,设计穆勒法杀了莫忧。
皇子杀害佛门子弟一事在民间引起了哄闹,朝中局势倒戈向了同样伪善的二皇子:穆振。
穆振是个心思尤为缜密的男子,不露声色地让小仙君树立了许多敌人,背负了许多骂名,又与骂名之上结交朋党,妄图置穆勒法于死地。
皇上重病,御用膳房的厨子说是大皇子下令投的毒,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围剿大皇子府。
穆勒法要带我走。我推走了穆勒法,故作冷然地道了一句你都无用了我要你做什么。
遂,我以女子身与众人周旋,却不让人近我分毫。
有男子意欲不轨,我脱下簪子刺进了他的颈间。
我为穆勒法拖了四个时辰。
13
画面的最后,穆勒法在木柜子上拿下了一个小匣子 打开一瞧,里面一张张的信纸皆是我与他的过往。
一代君王哭得像个孩子,泪水滴落在纸上,他低声唤了一声昭阳。
这是何时的事情?
我的心脏骤然抽痛,脑子里只有小白烛三字,一个男子与我话起闲事,王母娘娘办了蟠桃会、彩虹仙子下凡历劫后和一个凡人成婚生子了。
好似穆勒法的语声,却又不是穆勒法。
不…是我的小仙侍。
“你犯了杀孽,乱了天道,必遭天道反噬而无以善终。”
我回眸瞧去,漫天乌云中开出一抹金云,佛祖端坐其中。
佛祖给我一世情缘,却又让我与莫忧重聚。
我的这一世到底是不得清净。
我大声质问佛祖,“你未曾想过要我与他重修缘分,缘何要予我一世人间?你睁眼看看满山尸体,这便是你想看到的人间吗!”
“孽障,若非有人替你受了天雷之苦,你当真能换得一世为人吗?”
遥远的经咒声传来,我口吐出一口鲜血,脑子里闪过小仙侍唤我昭阳时的语声与菩萨骂我的孽障。
两道语声来回交织,昭阳二字很快被孽障二字所替代,接着说我犯了杀戒不得善了。
为何要为难我,难道这些人便无辜了吗,我只是想替枉死之人报仇有什么错。
经咒声很快停止,天边乌云翻涌,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我抹去嘴角的血,最后瞧了一眼乱象。
士卒向我行礼,“满山共计五百一十号人,无一生还。”
我愣了愣,恍惚记起一记熟悉语声,“因果报应终有轮回,你来时泥泞不堪,如今竟反过来屠戮与你一般泥泞的人么?”
“唤做昭阳吧,取自光明灿烂之意,万望你谨记今后身份,莫要再行杀戮之举。”
“仙君,我是小灵怪,小灵怪也可以有名吗?”
“今日开始,你仅是本神的座下仙侍。”
我想起来了。
我不是小白烛。
我是小灵怪。
那年我偷溜上天庭,偷吃了仙君一株万年灵草,此后受罚于殿中为仙君洒扫,赐名昭阳。
仙君光风霁月,心怀宽广,我顽劣调皮,时常闯祸。
究竟是谁先动的情,谁先闯的祸。
不对…小仙君,我们都错了。
佛祖没有想要你回位仙班,佛祖是在惩罚我做过的恶。是我连累了你。
14
右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我垂眼,正迎上穆勒法的眼眸。
“昭阳,你又杀人了?”
我的心脏剧烈颤动起来,旋即,心虚得不敢说话。
穆勒法没有苛责我,眸子里的失望却比骂我还要让我难受。
我列举起那帮人的罪行,强抢过路民女、滥杀老弱、欺辱流民。
穆勒法静静瞧着我,许久,无声轻笑,“你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傻得荒唐。”
不对,不对,我杀得都是该杀之人。
这世道慌乱,佛祖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我不甘心,不甘心,现下却无暇细思缘由。
我问穆勒法是何时记起来的,穆勒法说是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怀疑自个儿是要死了,恰在这时瞧见了火光下焦急的我,一瞬之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和穆勒法说,“我们离开这儿吧,此后任佛祖怎么找也找不到。”
穆勒法却说,佛祖是不会让我们轻易在一起的。
穆勒法说我身上的锐气太重,佛祖此番便是要磋磨我的锐气,任是逃到天涯海角佛祖也会找上来,必将难以善了。
我摇头,“莫忧咒我今生不得所爱,我这不就得到了?佛祖给了我一世为人,命数未尽,佛祖不会收我,只要我不犯杀戮,他不会加以发难。”
穆勒法又笑了,笑得竟有些凄然。
“佛祖悲悯众生,独独从未悲悯过你我,这一世是佛祖的垂怜,亦是考验,我们,都错了。”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一手压住我,我顺从地俯下身子,靠在他的耳侧。
他的嘴角碰过我的右脸,眼眶滑下了一滴泪。
“你究竟…何时才能学会长大。”
他的手在顷刻间垂下,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重重落下。
我哭着喊穆勒法,他没有再睁开眼,没有再唤我昭阳。
这不公道,不公道。
佛啊,你悲悯苍生,何时能够悲悯一回我,我只是想要与我的小仙君长相厮守,我什么也不求也可以什么也不要,为何要对我一再逼迫。
这一世赐我父母恩情,赐我天性良善,赐我天性顽皮,我成了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公主。
既是赐了我这般多的福气,缘何又要让我记起来,缘何要让小仙君记起来。
我哭到哽咽,满心只有恨。
天边响起遥远的钟声,佛祖问我是否知错。
我摇头,抹干眼泪怒视佛祖。
“我被践踏时你在哪?我磕头央求才换来一个地上的馒头时你在哪?
我饿到吃土、险被剖膛分食之时你在哪?你慈悲为怀,可曾垂眼看过我的苦难?我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你由日月灵气孕育而生,有形而无心,肉身乃是由凡人的嗔痴贪念所凝聚而成。”
“你的身上流淌着众生的血肉,他们害你却不曾真取过你性命,反倒是你一昧作祸。
“因万物而生,反施以血难不予喘息之机,本座念你初入凡间不予计较反助长了你的气焰。”
“而今不过是取了你意中人一命,你便忘了亡魂之至亲所至苦至悲之痛了?”
“昭阳,你可知世间百般离合待聚,唯有情字无缘,他两世为你所犯之杀孽而死,未能换你一世善缘,此间你所为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你的私欲?”
遥远的经咒声传来,我头疼欲裂,在地上来回打滚。
这不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