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冬时节，道上已然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踩着咯吱作响。一阵寒风吹来，蹲在角落的乞丐便揣起双袖，弓着身子抵御寒意，宛若一只烧熟的水虾。风歇了，乞丐便掏出袖子中的馒头大口吞咽。三两纨绔若无其事的走过，忽地横踹一脚，馒头在地面轱辘几圈停住。

“吃啊”

乞丐爬过去，那人又把馒头踹到另一人脚下，如此往复。到后来，脚下踢的变成了人。

姚月章放下车帘，这场人肉蹴鞠，她不忍再看。

闻菊生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明白她是可怜那小乞丐。她捂住女儿冰冷的双手，“估摸着是这里豪绅的孩子，我们人生地不熟，不便插手”

几名劣童离开，母女二人方才下马车，买了一大包子递给小乞丐。

他伸手的动作异于常人，且食指与中指粘连，状似鸭蹼，基本能断定是娘胎里带来的痴症。

姚月章也只能叹息道：“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母女俩投奔金氏主族，实属无奈之举。闻菊生的母亲原是金氏二房所出，虽是庶女，但凭着姣好的容颜和金氏名满天下的声誉，嫁与了同金氏旗鼓相当的金陵闻家。闻菊生又嫁与金陵仅次于闻氏的姚家。

这样的家世地位，称姚月章是金陵一带的贵女之首也不为过。谁知闻、姚两家在3个月前卷入了贪污腐案。闻家除了外嫁女，家主夫妇和大房全部处死，其余全部剥夺官职。姚家从犯随轻，只杀了姚月章的父亲，留下孤儿寡母。处理两家丧事的短短几月，虎患狼潮是一波接一波......

金氏家风严谨，立身行事最重礼法，待客也十分周到，也并未敷衍这孤儿寡母。

二房夫人带母女俩去见过姚月章的亲祖婆，而后同府中的几位娘子们打过了照面。

到此才算彻底安顿下来。

02

平稳心态后，姚月章日日苦思，要怎么才能靠近那人呢？他现在还不知她喜欢他。

幸好，李沫要办一场诗会，他是那人最崇拜的人，去那里，一定能遇见他。

果不其然，诗会上，在一众贵公子中间，姚月章找到了他。

可如何接近他又成了难题，太傅之子，风度翩翩，多少狂蜂浪蝶不惜名声也要在他面前献殷勤。

更何况她如今是个寄人篱下的女子。

台上人已念出上联。

贵公子们均凝神苦思下联，苦思不得甚至拿出五石粉吸了起来。

姚月章向来文思斐然，母亲早已叮嘱过她，切莫出风头遭人嫉恨。潘一盏是金翘的亲表哥，三天两头跑金氏找大公子，肯定知道自己表妹什么水平。于是她拟下下联，重重地搁下笔，吸引住金翘的目光。

金翘夺过姚月章手中拟好的诗句，大声念了出来，赢得众人一阵喝彩，夸赞果真虎父无犬子。

潘一盏却看向了一旁的姚月章，他明白自己这个表妹草包一个，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无，怕是抄袭了那名女子的巧思。

姚月章察觉到是他在看她，抬头报以温婉一笑。对面男子身形一僵，赶忙移开好奇的目光，复又装作无事，和一旁的友人攀谈。

金翘道：“这里坐着的可都是贵族大家，收一收”

姚月章目的达成，并不生气，柔柔道：“多谢表姐提醒”

诗会结束，金翘粘着心爱之人纠缠了好一会，客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天空却下起大雨，车轱辘竟也坏了。

“我坐表哥的马车回府，你们自己想如何回去吧”踏步带着丫鬟寻潘一盏。

一名公子瞅准机会过来问候：“小姐，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如何？”

他面容猥琐，目光浑浊，方才在不起眼的地方等候多时了，姚月章万万不敢上他的马车。

正在犯难之际，潘一盏来了，他这样好的人，想是苛责表妹为何不带上客人一同回府。

“我的马车也坏了”潘一盏摸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姚月章记得，她只让人对自己的马车动手脚，潘一盏的怎么也坏了？

“无妨，母亲见我未归，一定会派人来接的”

“金翘？怎的来诗会了？”身后传出一道惊讶声。

“金照霜？你不是去了外地么？怎么在这儿？”

金照霜，金氏的大公子，世人多有赞扬。如今一看，真真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身着一袭绿色长袍，正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来。

“刚从外地回来，听说先生在办诗会，直接过来了，可惜只赶上半场”

潘一盏不怀好意地坏笑：“那你来晚了，你妹妹......”

金翘对这个兄长是又爱又怕，急忙截下话头，“天色不早了，先上马车再说”

好在大公子的马车足够宽敞，坐下4人绰绰有余。

潘一盏笑道：“金翘啊，在诗会上可是大放异彩”

自己妹妹是什么德性，金照霜还不清楚？“偷了谁的诗？”

“我......我......我没偷，那是我凭本事自己看见的”

“哟？了不起，了不起”潘一盏边拍手边等着看好戏。

“你看的这位姑娘吧”

话头指向自己，姚月章犹豫着点点头。

“二伯母和我说过，金陵闻氏遭了难，有位表妹要过来，你便是那表妹？”

姚月章点头，“表哥安好”

潘一盏道：“金陵闻氏？我幼时去过”

姚月章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却还佯装淡定问道：“敢问公子......”

话音未毕，马车突然停住，原是遇上了金府的马车，果真是闻菊生来接女儿了。

“潘一盏，我叫潘一盏”

姚月章点头示意，掀开车帘同阿娘说不用着急，可闻菊生透过车帘看见了坐在对面的金照霜，脸色倏地绷紧。

“阿月，你可担心死我了，来，和娘一起回府”

回到马车，闻菊生对着女儿苦口婆心道：“离金照霜远点，他是金府的宝贝疙瘩，若是动了他，金府上上下下跟你没完”

“阿娘，知道啦，你当女儿欢喜他？”

“没有就好”

03

再次听到潘一盏的消息是从二房的庶女金逸嘴中。

说到潘一盏的时候，金逸语速骤然加快，比账房先生扒拉算盘珠子的手还快，眨眼之间就披露出不少消息。

儿时金照霜有个精巧非常的鲁班锁，花纹繁复，叫潘一盏见了撒泼打滚，抢了！

少时金照霜看上的先贤孤本，闲聊时透露与他。花两倍价钱，他抢了！

现在金照霜与江氏女的婚约，他又抢了！

潘一盏此人，没有半分君子不夺人所爱的美德，非金照霜心爱之物不要。

金逸的片面苛责，姚月章不会信，但倘若此言非虚呢？那她是不是能通过...姚月章心中隐隐诞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04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潘一盏踏着暖阳来金府遛弯。

姚月章便吩咐给金府的各个公子小姐送去藕粉蟹黄糕，而大公子那处她要亲自去。

金翘因诗会窃诗的事情有些羞愤：“姚月章，你来这里做甚？”

“金翘！越来越不像话”

姚月章笑道：“娘子性情直率，不打紧。今儿排到了珍味阁的藕粉蟹黄糕，特地给哥哥姐姐们送来”

不等姚月章放下，金翘直接拿起来尝了一块儿，还真是珍味阁的。

“珍味阁的点心最是难排，姚娘子莫不是借着金府的由头取来的吧”

金翘这话让姚月章一激灵，“姐姐误会了，姚娘自知金氏收留已是莫大的福气，怎敢打着金氏的旗号行事”

潘一盏也觉着表妹说话太过分，帮着姚月章说起话来，“就不能是人家自己排的么？”

姚月章略显尴尬，还真不是。

“我们都吃过早点了，姚娘子可还没醒呢，珍品阁的点心早就卖空了，能轮得上她？”

绯红悄然染上双颊，姚月章哪儿哪儿都好，唯有嗜睡一个毛病，金翘一个大小姐，竟然还关注这，真是多管闲事。金氏向来视怠惰为大忌，若是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