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之后，我成了闻风阁的一名金牌杀手。

夫君体弱多病。

看病和药钱一月要花费几十两银子。

为了给他看病，我几乎每夜都接阁里的刺杀令，不要命地赚钱。

直到有一日，我替阁里的一个哑女给住在阁楼顶层的阁主送笔墨。

价值千金的纸砚被我高举过头顶。

抬头时，却见本应该在家里卧床养病的夫君端坐在主位，往日里温柔多情的桃花眸里满是错愕地看向我。

01

「你不是应该在家养病吗？李牧寒。」

我看向屋里金丝楠木的桌椅和摆放考究的玉器古玩，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是有价无市。

我端着的紫檀木托盘的手握得发疼，冻得发僵的身体还没适应温暖如春的室内，我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种地方，哪怕是在被抄家之前，我也很少见。

「对不起若风，你听我解释，我是想出来卖几幅字画补贴家用，一位贵人看中了我的一幅画……」

「我只是被贵人带到这里谈生意的。」

突然被我撞破，李牧寒有些不安地立在我身边，无措地扯住我的双手。

以往每次他这样向我服软，我都不忍心再责怪他。

然而此刻，我冷冷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身上香云纱做的衣服一寸一金，被室内暖黄的烛光一照，金线勾勒的祥云图案隐隐若现，确实比我给他买的粗布麻衣更能彰显他矜贵的气质。

我扫了一眼屋里唯二的男人，他无措地站在门边，下盘扎稳、孔武有力，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干练又矫健。

很明显，是个护卫。

这时候我甚至都懒得揭穿他的谎言。

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强自使自己镇定下来，理清了头绪，沉声：「李牧寒，啊不对，应该叫你……阁主，耍我好玩吗？」

「每天在我身边扮演从家里逃出来的病弱少年，累不累？被父母厌弃、卖到倌馆，又逃出来的可怜人，实际上是权势滔天、一呼百应的堂堂闻风阁阁主。每天看着我为了给你赚药钱，受伤流血、玩命濒死，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嘴唇抑制不住地发抖，愤恨地盯着面前脸色灰白的男人，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不自觉淌了满脸。

「我真的……像狗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知不知道，就你今晚用的砚台，我要搏几次命才买得起？」

最可笑的是，我原本打算把东西送到之后，就回家做他最喜欢喝的排骨汤。

因为阁里的管事说我这次刺杀贪官的任务完成得好，阁主特地开恩，赏赐我十两银子。

原来，这银子是李牧寒赏我的。

02

李牧寒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拥着我入眠，他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爱他的。

就连他父母对他的爱都是掺杂了很多利益的。

他母亲做了人家的小妾，只知道让他出人头地，他父亲为人冷漠，家中儿女众多，也不重视他，他说有时候感觉自己根本没人爱，连父母都把他当工具。

他说的这些话，一度让我在看惯了世态炎凉之后，又重新相信，真心还是存在的，我就是那个付出真心也得到了真心回报的幸运人儿。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世上的蠢人又多了一个，我就是那个怀里揣着十两银子，仅仅因为可以凑够他的药钱、可以改善他的伙食就高兴的傻子。

「我已经多少个晚上没睡过觉，每天睁眼就是想尽快治好你的病，帮你实现你想读书的梦想。」

「这些你一直都知道，那些危险的任务也都是你安排的，不是吗？」

「李牧寒，你是有多恨我啊？」

一声声的质问在落针可闻的屋里很有穿透力，我声线逐渐带上了颤抖。

李牧寒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悔意，他眼眶微红地点了点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话。

在那间破烂的茅草屋里，他就看着我为了赚钱开始学我从前最不喜欢的女红，哪怕刺破了手指只是为了赚几个铜板。

画画、抄书，我什么都干了。

他看着我像个泼妇一样，在集市上为了便宜几文钱跟人讨价还价。

看着我一次次从艰险的任务中死里逃生，为了他，我哪怕被人刺了十几刀，爬也要爬回家，拼了命也不敢死。

我怕我死了，没人会像我一样照顾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病秧子。

快死的时候我还在想，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把我的尸体卖给捡尸人，也还能保着他活一阵子。

他全程就如同天上最冷清的神，冷眼旁观我的窘迫、无奈、挣扎、痛苦。

「你之前给我的钱，我都还给你，我会另外给你一笔银子，就算作补偿。」

「骗了你是我不对，闻风阁……你要是不想待也可以不再来。」

李牧寒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尾指的翡翠戒指，那是我第一次赚钱后买给他的，不值什么钱。

他微垂着头，眼底满是愧疚和不知所措，知道谎言已经被戳破，也不再隐瞒下去。

我手指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他送我的那把刀，脑海里又想起他送我刀时说的那句话。

「若风，你就像这把刀一样，内秀外华。」

一直贴着胸口放着，已经习惯了，骤然拿出来，感觉心口空落落的。

原来我跟这把刀一样，就是个趁手的工具。

我将刀柄攥得死紧，用尽全身力气朝他脸上扔过去，刀鞘脱落，刀刃削铁如泥，划过他如画的眉峰，血珠子几乎是立刻就冒了出来。

他不闪不避，神情悲痛。

室内的暖气把我熏得有点难以呼吸，里间有脚步声传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语调中满是娇嗔：「牧寒，你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呀，我都等不及啦！」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