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

事情发生在我读大三的时候。

当时我正在合川农场实习，偌大一个农场，目光所及，都是无尽的棉花田和冬瓜地，间杂着一些农民守田的窝棚。方圆几里地，唯一的建筑物就是我们四层白墙黑瓦的实验楼，孤零零的。平时如果要采购一些日用品，我们需要在实验楼前的土路上灰头土脸的等上半天，然后坐十几里路公车到渡口，再坐船到河对岸的镇子上去。

镇子后面就是山了，山上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农户，我们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去这些农户家里，提供一些农技知识，有时候再出卖一些学校研究出来的种子，当做社会实践的一部分。

农民提出的问题，我们大多是不懂的，我学的是农学，也就是粮食作物，而农民的问题千奇百怪，大部分不是动物的就是果树的，这些本来是动养院和园林系的事情，专业不对口。就算专业对口，我也大多回答不上来，很多时候都是把问题抄回来，问师兄，问老师，在网络上搜索，下次去的时候再回答。

实习的几个师兄弟，我是唯一一个从城市来的，没有他们细长的脚踝和健壮的小腿，社会实践又不考核，所以我经常偷懒。一般早上去山里面，转两家，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下到镇上，找点东西吃，然后约莫到了时间了，就过河坐公车回去。

倒霉的那天本来也是这样，计划得好好的，但是在镇上的渡口遇到了倒霉事，处理完了已经过了6点，坐船过去，公车早就没有了。虽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甩火腿走回去。

从渡口到我们的实验楼十几公里，就一条大路，我是没有走过，但我的师兄弟走过，根据我长跑的经验，十公里一般是一个小时，走路，三个小时多点，也应该到了。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夏天，天黑得晚，太阳下山一个小时，我基本上就可以到“家”了。

然后，就下雨了。

四川的大雨时间都不长，特别是合川这种闷热的地方。来的快，去得快。开始是稀稀拉拉的大雨点，很重的砸下来，砸到地上，升腾起一阵烟雾。开始我倒不在意，后来雨点越来越大，我就把我的挎包顶在头上，时不时小跑一下，好像十几公里，稍微跑跑就到了。

然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路上本来人就少，现在根本看不到了。天突然黑了，头顶上的乌云一层一层的。近处的路不见了，田不见了，远处的山还在，因为山后面像有人在放鞭炮一样，闪个不停，显出它们的轮廓。

再然后就是滂沱的大雨，就像有一个大力的神经病站在天上，拿着巨大的脸盆，不断把满盆满盆的水泼到这山间大地上。

雨大点我倒是不怕的，本来是夏天，天气闷热，再加上田间山头工作，时不时被淋个透湿也是有的。就是这个雷声和闪电，就像劈在你的头顶，不仅劈在你的头顶，还劈在你的心头。我小心不要靠近道路两旁的大树，我知道那东西招雷电。但是走到没有遮挡的路中间，我就突然觉得，头赤裸裸的顶着这片天，这么多云，被劈似乎也不是不可思议，越走就开始心慌起来。

我没有其他选择，不说我已经离开渡口有段距离了，就算能走回去，也没有船，除非我能游过河去，否则也回不到镇上。而我的四周，黑乎乎的不说，就算不黑，我也不知道附近农家在哪里，知道，我们也不用跑到山里面去了。

这时候我想起了那个牌坊。

从我们的教学楼到渡口，不是每次都能等到车，所以有时候我们几个人就骑车去渡口，快到渡口的路边，有一座暗黄色的石牌坊，一个小土包掩盖了它的下半部分，它从土包后面高高的探出头来，老远就能够看见。每次我们经过这个牌坊，就知道再骑个十几分钟就到渡口了。那个牌坊下面，我记得有个房子，可能是以前的水房，电房什么的，很久不用了，窗子和门早就不见了踪影，张着大口，但是百分百是有房顶的。

我估摸着，这一路走来，恐怕就应该到了，我一边走，一边往路边张望，希望能看到那个黑黝黝牌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不错，不过我一直以为这是排比句，没想到是递进。漫天大雨看不清楚道路，我突然一脚踩空，掉到了一个水坑里面，慌忙中用手撑住坑边，才没有整个人掉下去。不知道怎么在路中间出现这么个大坑，可能是大雨冲垮了半边街。我的脚落了底，水几乎都要漫过我的脖子，这要换个日本人，恐怕就淹死了。

我从坑里面扑腾上来。人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左手撑在地上，破了点皮，关键是整个挎包泡了水。我的手机放在包里，最里面，最保险的口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