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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件衣物放进去后,我关上了行李箱。
不大的一只箱子里,还有近一半的位置空着。
姐姐替我将行李箱提起来,轻声问我:「就这点吗?」
我点了点头,再指指墙角那只很小的,手提银灰色行李箱。
那是姐姐要带走的。
明明她跟我一样。
在裴家生活五年,并没留下多少,真正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们一人提一只行李箱,姐姐再伸手牵住我,一起下楼。
楼下客厅里,我儿子安安,和姐姐的儿子裴一,正抓着游戏手柄在打游戏。
姐姐带着我,走到了他们面前。
安安被挡了点视线,立马尖叫了起来:
「走开啊!一个哑巴,一个爱哭鬼,真是讨厌!」
我站着没动。
身后电视上,传来游戏失败的提示音。
安安气得伸手,推倒了我的行李箱,丢下游戏手柄跳起来瞪着我。
「你哑巴了,耳朵也聋了吗!」
裴一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但神色间也难掩厌恶。
他性子像裴在洲,年纪也比安安大了不少,更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
姐姐蹲身,帮我把行李箱提起来。
再起身时,平静看向裴一:「等你爸跟小叔回来,告诉他们一声,我跟小姨走了。」
裴一没有说话。
姐姐也就不再多说,带着我出门。
我们要走出玄关时,身后裴一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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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牵住我的手,有极短暂的僵滞。
她在玄关门口顿住步子,半晌沉默后,还是没有回头。
只淡声开口:「嗯,不回来了。」
身后传来安安的欢呼声:「太好了,两个讨厌鬼终于走了!」
裴一没声音了。
盛夏酷热,外面下着大雨。
离开时,姐姐打着伞,将伞尽量朝我这边倾斜。
前些天裴野在裴家挨了骂,将我拽去赛车场撒气,让我一条腿差点被他撞废。
我的伤口刚开始结疤,姐姐担心会碰到水。
我看向她被打湿的肩膀,她立马温声笑着:「没事,姐姐身体好。」
上了出租车,她替我换腿上的纱布。
再抬头时,眼底泛了红,声音有些颤:「很疼吧,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摇了摇头,用手语告诉她:「不疼。」
下了出租车,再上了高铁。
长长的铁轨,将我们带去久违的海边故乡。
半路上,裴在洲破天荒给姐姐打来了电话。
我坐得近,听到那边压着不悦的声音:「去哪了?」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风景。
姐姐一只手按在窗玻璃上,指间有些不安地蜷缩着。
但声音是一如往常地平静温和:「我的东西都清理过了。
「如果还有落下的,辛苦你再扔一下。」
裴在洲的声音发沉,浮起一丝不耐:「我问你,去哪了?」
3
姐姐这么多年习惯了顺从。
以前我们爸爸还在世时,她事事顺从爸爸。
后来爸爸走了,她跟了裴在洲,就事事顺从裴在洲。
所以,她再开口时,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别扭:
「你不用知道。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
那边大概是意外于,姐姐这样的态度。
半晌沉默后,才愠怒道:「我答应让你走了吗?」
姐姐的声音渐渐轻了些:「你没有道理不答应。」
她知道的。
这么多年,裴在洲心里一直有别人。
男人怒极生笑:「就因为那么一只破猫?」
这一次,姐姐沉默了许久。
久到我怀疑,那边应该挂断电话了。
我才终于听到她再开口:「嗯,你就当做是吧。」
那边裴在洲的冷笑声传来:「正好宋秘书租不到房子,想来我这边住几天。
「那你就跟你的好妹妹,在外面待一辈子吧。」
话落后,是「嘟嘟」的挂断声。
姐姐放下手机,再抱住我。
她总是控制不住眼泪,又怕我看到了难过。
可我还是感觉到了,她的眼泪无声滴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任由她抱着,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良久后,我才轻轻推开她。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心里。
我用手语安慰她:「我攒了许多钱。以后,我能陪着姐姐好好生活。」
没有关系,男人而已。
我们不是非得依靠别人。
反正从我一出生开始,我跟姐姐真正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
姐姐擦了眼泪,扯出笑脸点了头。
高铁飞速行驶。
我们生活了五年的京都,那里的一切,都渐渐消散。
4
下了高铁,再坐轮渡。
临近半夜,我们才抵达海岛。
这里有我爸留下的一处旧房子。
不大,但凑合着也能先住。
那是他离世后,留给我和姐姐唯一的东西。
房子许久没住人,积了不少灰。
等我们清理了一番,天都快亮了。
隔着窗户,能看到远处海边,渐渐浮起的一层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