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突然眼前模糊不清,有白雾不断从我额间浮现。
眼前一黑,我不甘心地向后倒下,渐渐只剩耳边突如其来的争论。
「你不说血月极阴日,用蛇皮箭…心头…就可使魂魄归位,万无一失,她为什么还是……」
「嘶~嘶嘶……按理来说……或许是我们俩这修为不够,换来这片刻血月还是无法复原她的身体,需等几年后……可,那时候一定危机四伏,阿玙,就不是放放血这么简单了,不然这半条命我来断吧,我定竭尽全力。」
蛇信不安烦躁的拍打着我手边的地面,我自小害怕冷血动物,只喜欢毛茸动物,此时却连把手移开的力气都没有。
昏倒的我没看见白发金瞳的狐妖,一尾巴掀飞了那条头上带帽子的蛇。
「啧,没礼貌的家伙。」
蛇君一直望着这边不肯离去,最终自讨无趣,扭着腰离开了。
睁不开眼的黑暗中,似有毛绒物件包裹着我。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但是公主美人,你可一定要活下去继续写文啊。
14
不知睡了多久,我在闺阁惊醒过来,身上却还穿着除夕白日去书屋的布裙,身体似乎更加虚弱了,强撑着拉住了不远处的嬷嬷。
「阿婆,我……」
嬷嬷甩了甩手上的绢帕,递过来漱口温水。
「小姐也真是的,看个杂书都能睡着,还辛苦人家老板娘抱你坐马车回来,整整一下午,都傍晚才醒,这除夕还过不过了。」
我手中温热的瓷碗啪嗒摔落。
「阿婆,你说什么?!」
我掀开帘子赤脚闯了出去,只见美人端坐执盏,面容平静。
直到看见我没穿鞋的脚下,丝丝鲜血将地面兽皮染出血斑,鼻子微动,好看的眉眼出现波澜。
嬷嬷提鞋追了过来,和我一起气喘吁吁。
可我却后退数步,边发问,边死死盯着对面那人的眼睛。
「阿婆,你刚刚说什么?」
「哎呀,人家夫人送你回来,我们自要答谢,别失了礼数,快穿鞋。」
「不是这一句!下一句。」
「今天晚上除夕,要好好过,怎么了小姐,看书看迷了连传统节日都不顾了?穿鞋穿鞋。」
心底的恐惧像漩涡将我淹没,我转身就只想逃避,背后却似有堵墙让我行动迟缓。
「姐姐姐姐~您可千万别杀人灭口,我嘴严的很,一句也不会说的。」
美人步步靠近,步伐比闺阁女子潇洒恣意多了,我却希望她此时能端庄一点,走得越慢越好。
我一边步步使出吃奶的劲,后退冲进房中反锁,一边想真是见鬼了,难不成只是一场梦,可那魂魄撕扯的痛分明……
况且她明明被妖箭穿心,此时却好端端地站着。
我一把掀起箱子盖,果然不出所料,那件衣服好好叠着,并没有被刮出丝。
「把鞋给我吧,我帮她穿上。」
美人衣袖一挥,帘子就簌簌落下,主厅嬷嬷眼神变得空洞迷茫,失了魂一样把鞋塞给对方就走了出去。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
「妖魔鬼怪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
我反手一张黄符贴在她脸上,却丝毫没有用,刹那间烧成了灰。
美人端坐室内卧榻,而我被她抱个满怀,一只脚还被她握在掌心,伤口瞬间愈合,她力气大得惊人,无论怎么踢都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除夕分明已经过去了!你们对我干了什么!」
不知为何,只要和她呆在一起,我就力壮如牛。
等等,除夕那天,婆婆一向注重形象,居然没有换花袄,还早早睡下了。
难不成真是他们妖族设了什么幻境,将我迷在里面,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不愿穿鞋?那就不穿。」
我的绣鞋在眼前化为灰烬。
「老板你!怎么这样?!」
她食指法术微画,只吐出一字。
「定。」
我:「呜呜呜。」
「文珂,你累了,睡吧。」
现在与「上午」不同,她的手温热舒适,就像活人一样。
可我知道,她分明不是!
困意袭来,我用尽最后力气死死瞪着顺势躺在身侧的公主,可随后,一只坚硬的手臂从背后环住腰,另一只则盖住双眼,耳边只剩她温热的呼吸。
梦中,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的黑发上,一缕白发和红发悄悄与其交织缠绵。
妖怪的五官逐渐硬朗。
15
「阿玉,我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那我一直陪你,我可是妖,长生不老。」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着,或许老板娘是来监视我,以防我走漏那晚的离奇。
转眼,竟又逢霜雪。
我逐渐习惯老板娘时不时登门,后来也就没有再追究那晚时空的颠倒,她们妖族定有妖族的规矩,全当我独自大梦一场。
如今我只有十岁,心智却比其他孩子稳重成熟。
可有一天,一篇古文中的一句话,难住了我。
老板娘阿玉在一旁托腮看着我在榻上捧着书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书有什么令你困惑的地方?脸都皱成隔壁王婆了。」
午后的阳光从阿玉背后照来,她的模样时常有些许变化,如今漫不经心垂下的眉眼越发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我轻咳了一下,正色直言。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为什么狐狸在河边蹲着,要担心它?」
我说完十分不解地询问,抬头看去,却见阿玉神色透露几分自豪。
「不是担心狐狸,是担心相公,小丫头长大了,现在都对着我念情诗了?」
阿玉走过来抬手拿走了我的书,我伸手去抢,却摸到她坚硬平坦的……
阿玉什么都好,就是发育不良。
低头看看自己胸前,忽然觉得自豪,感慨,至少有点,于是翻身继续躺在榻上听她念着。
「文珂可听过这句:『绥绥白狐,九尾庞庞』,狐狸一族自古就比其他神族妖族气宇轩昂。」
阿玉自顾自说着,见我没有搭理她说话,也没有继续抢书,又觉无趣,伸手替我把起脉来。
「怎么,阿玉这么夸狐狸,难不成是只狐妖?」
她低头不语,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真让我说中了?!原来阿玉姐姐是只狐狸啊。」
我用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袖子,她的手腕指尖按压处热流涌动,我知道她又在治我的顽疾。
「哎呀,自从你每日来诊治,最近没怎么发过病了,你别再浪费修为了,这是顽疾我自己多注意就好。」
我想收手,她却固执地捏着。
「别动,这不是寻常疾病,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
「阿玉,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我是狐狸又怎么了?」
她神色有些挣扎,小声转移了话题。
「阿玉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扭动身体,将头枕在她膝上,做侧耳倾听状。
手上一痛,原来是阿玉顺势反手一拉,我从卧着变为扑倒跪在她双腿前面,纱帐层层叠叠落在手腕上又再次落下,轻飘飘却隔在了二人之间。
在她那端的手腕被大手抓起,隔着棉纱不痛不痒地咬了一口,牙齿再近一点就要刺穿皮肤。
「阿玉,你做什么,咬痛了。」
酥麻的触感从温热气息处传来。
在纱帘后面我看不见的地方,白皙手腕上的尖牙下流动着猩红暗纹,似乎再差一步就首尾相连,什么古老仪式就要成了。
门被人推开了,大大咧咧的声音轻快传来,又大骂离去。
「李玙!你族里长老让我带话……青天大老爷,你!你这什么扮相。」
「况且你和文……怎么不关了传送玉符,我先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阿升!族里哪位谁传我回去?你说我不去。」
门外哪还有人回答,那人连门都没关。
「姐姐,这是谁?」
这人面生得紧,倒是第一次见,而且隔着纱帘,只知是位俊俏小生。
阿玉神色微妙,最终难受地喘息着将我的手丢了回来,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说着。
「狐狸是个有意思的妖物,可以为心怡之人改变性别,文珂,你听过吗?」
什么意思……
阿玉有喜欢的男子了?
难道是方才那位。
想到阿玉年长我许多,又想到她迟早嫁给别人之后不会再日日陪我。我知道了,我好像又要一个人生活了。
不知为何,很伤心,胸口闷闷的。
纱帐隔着的是人与妖、懵懂不解的眼睛与发红妖化的双瞳、我与阿玉。
「哦,那阿玉喜欢哪家公子啊,让我也瞧瞧……」
我一字一顿。
阿玉奇怪地笑了,好像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帘子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狂乱地摆动,停下摆动时,阿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我追了出去,却见她翻身上马,马背上不知何时还盘了一条蛇。
狐狸骑马?蛇带蓝帽?
其实,我早知道她是狐狸,毕竟如此惊艳还会变化容貌。
不过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某位公子,为他化了女形。
我想。
16
「今日,阿玉姐姐可曾回过书斋?」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石妖闪躲的摇头。
「小石,姐姐是不是……嫁人成家离开这里了。」
他关上了书屋,我一个人在门口蹲了很久很久,又踏着夕阳归去。
那日后,我没有再见过阿玉。
17
三年后。
没有等来阿玉,阳春三月,只有一封春日来信。
「文珂亲启--你也到了习书的年纪,我的旧友正要来村落当教书先生,虽然是妖,但与我一样博古通今。--李玙」
原来,阿玉从来不是阿玉,而是阿玙。
可笑的是,从相识到离开,她熟知我的一切,哪怕身世,我却连名字也没记对。
收信第二日,凉风下凭栏惹相思。
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药石无医,走到地府门口见到熟悉的看门人,惨遭白眼。
「姑奶奶又是你?!下回能不能直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