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

“愣着干什么？”

又是极其烦躁的声音。

我再一抬头，看见黎琰已经走出去一点了，但又驻足停下。

似乎是在等我，久久等不到回应于是回头看了眼，看到我还在原本的位置。

不敢惹他生气，我赶紧爬起身来，快步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不得不感叹一声，他身量极高，眉眼锋利，确实是自带几分压迫感的。

以前在东栾的时候倒有个传闻，好像是京中一个很厉害的公子。

应该是谢家那个，谢长言…京中很有名气的。

说什么才高八斗、翩翩公子、面若冠玉的，貌比潘安又满腹才华，反正就是各种褒扬的词。

京城之中也有很多名门贵女钦慕，也没少为他吟诗作对。

二姐似乎也跟我说过这么个人，我当时也起了点好奇心。

我远远地见过一面，确实是极为好看的。

不知为何，我情不自禁就看了一眼黎琰。

他其实生的…也是极好的长相，比起那个美男谢长言也毫不逊色。

兴许是我打量的目光过于直白，被黎琰发觉了，他脚步顿住，扫了我一眼。

“看着孤作甚？”

“可以说吗？”我有点惶恐。

他点头，只说我想说就说，我有点受宠若惊，脱口而出。

“我只是想…你生的也是极为好看的…为什么要板着脸。”

这也算是夸奖的话，黎琰总不至于生气吧？

黎琰沉着脸看了我一会，也没说什么，也不如我想象中的有点表情。

他只是笑了下，然后继续走。

我低着头，盯着他脚后跟，又跟着他七弯八绕，脑内一直神游。

约莫跟着走了一炷香，我突然撞上了结实的一道墙，惊叫了一声，就对上停下来的黎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道。

“孤要上朝，贵妃还想跟进来？”

“…没有。”

我目光扫了一圈，好像不久之后确实就是大殿，那就不是我该去的地方了。

于是就缩了缩脖子，随手拦了个太监让他送我回寝宫。

我刚回到寝宫，就看到绿蜡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的往这边瞧，应该是在等我。

果然，见到我的身影，她面上一喜。

只见她冲过来握住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有点…喜极而泣？甚至不顾礼节，抱住了我。

“小殿下，太好了，你还活着！”

“啊…是，还活着。”

我缓了一下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想来是早上进来没看到我，问了宫人知道我跟着黎琰走了。

然后以为我已经死在暴君手里了。

“那暴君居然没怎么样你？”

“…其实我觉得，他人还是不错的。”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把我对黎琰的影响告诉绿蜡。

然后就看到绿蜡一脸的“你在说什么胡话”，显然是不可置信，但也觉得不好解释，就换了个说辞。

“绿蜡，你知道要怎么讨好一个男的吗？就是，妻会为夫君做的事。”

“洗手作羹汤？”

绿蜡一脸了然，想了想，给了我这么个答复。

我心念一动，拦了路边的宫女就问厨房的方向。

“娘娘金枝玉叶，怎可亲自下厨。”

厨娘战战兢兢地在围裙上搓了一下手，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只是也想试试...我想做些东西，给陛下。”

我垂眼。

厨娘到底也不敢违抗我，哆哆嗦嗦地教了我一些使用事项，上来搭把手。

说是搭把手其实整个过程都是由心灵手巧的厨娘完成的，我不太插得上手。

精致的桂花糕被端出来，我尝了一块也觉得不错。

于是拽着绿蜡，找宫女问了问黎琰的动向。

绿蜡虽然有点不太放心，但也不好僭越，端着桂花糕在外面等我。

我蹦蹦跳跳的走到尽头打开殿门。

——对上一双阴森漆黑的眸子，虽然是我熟悉的容貌没错。

可他脚边，一个染血的人头滚过来，我俨然是目睹了暴君杀人现场，愣了一下惊叫出声。

剑上染着未干涸的鲜血，持剑的人正是黎琰。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怖的神情，这显然不是适合送东西的场合，下意识就想跑。

他慵慵地抬眸，把染了血的剑扔在地上。

站起身朝我走来，我瑟缩了一下，垂头不敢看他，又换得一声嗤笑。

“你在怕孤？”

“…我…没有…”

我抿了下唇，极力掩饰，但颤抖的指尖做不得假。

看到这幅场景，怎么可能不怕啊。

眼前的男人俯身，把我从头打量到脚。

然后指腹压在我的嘴唇下面。

“我记得你先前说自己…十七岁是吧，真可惜。”

他极为阴冷的笑了声，捏着我下颚的手紧了紧。

“新来的宫人不守规矩，不该这时候把你放进来，既然来了，那就只能在这里香消玉殒了。”

我颤了颤，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惊出一声冷汗。

“陛下，我不知…”

戛然而止。

他的手放在我脖颈上，阻断了我的话语，然后收紧。

喘不过来气，死神离我越来越近。

我见不到母妃父皇，也见不到姐姐们了。

眼角有些温热的潮意，我已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然后新鲜的空气突然涌进肺里，似乎是男人松开了钳制的手。

我滑落下去，瘫坐在地，抽抽噎噎着抹掉满脸的泪水，根本不敢抬头看黎琰。

地上冰凉，我因为脱力，甚至抬不起手臂。

也不敢看他，垂着头落泪。

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啊。

我怎会因为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就掉以轻心，甚至以为他是个心肠不错的好人。

我只是来送个糕点就遇到这样的事。

他果然跟传闻一样，凶狠暴戾。

之前对我的态度可能也就是因为性格阴晴不定，暂时没有激怒他…

我哭的看不清东西，但还是感知到眼前的男人缓缓俯身，蹲在我面前。

就像之前那样。

觉察到他手伸过来，我已经不想躲了，但他竟然只是为我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低低的嗓音。

“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去厨房做了桂花糕，本来想给你的，你不要就不要，为什么要弄死我啊…”

我再也忍不住，也不管眼前的场景，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宣泄情绪。

“我以后不做就是了…好心给你做吃的还要把命搭上…”

我听到一声叹气。

然后他抽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为我把脸擦干净。

动作反常的温柔。

我愣住，一时也忘了哭，红着眼怯怯看他。

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带上几分意外，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只温声问我。

“你只是来…送个糕点？”

我点头如捣蒜，然后又把头低下去。

他啧了声，但似乎也没有怪我的意思，眸色复杂。

我甚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懊悔和愧疚？

摇了摇脑袋，我只觉得自己是劫后余生脑子还不太清醒，看错了。

但我也不想管这些，跌跌撞撞的往后蹭，只想尽早离开。

往后挪了两步，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只好抬头再跟他对视上，却发现他刚才的阴森神色一扫而空。

“…你说的糕点呢？”

他轻咳一声。

门外踏进来一个宫人，端的白瓷盘里俨然是刚才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糕。

黎琰盯着那盘糕点，若有所思，许久不语。

就在我以为他是有点嫌弃，想开口挽救一下的时候，他伸手，挑了一块塞入口中。

他咀嚼了一下，吃完之后看了我一眼，声音有点低落，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味道不错，你有心了，方才之事…是我以己度人。”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道歉，但确实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跟着宫人就跑出去，只留下了桂花糕。

踏出寝宫，撞进绿蜡担忧的目光。

染血的人头历历在目，刚才的窒息感也心有余悸。

我腿一软，跌下去，然后被她扶住。

“小殿下…你还好吗？”

她素来聪慧，似乎猜到了我经历了什么，也没问，只揉了揉我的头。

“他好可怕…”

我声音里还带着鼻音，明显听得出刚刚哭过，绿蜡拍着我的背安抚我。

“小殿下以后还是万事小心，他若是如此凶暴，以后还是莫要来招惹他了。”

红着眼点头。

绿蜡把我带回寝宫，一整日我都有些食欲不振。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贴身大宫女，我为什么闷闷不乐，绿蜡结合早上的事情还是能看个明白的。

有了这么个并不算愉快的事件，我以为我和黎琰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相处的机会。

所以他当晚翻我牌子的时候，我心底是有些茫然的。

绿蜡得知我被翻牌的消息，也有些紧张，为我备齐要用的东西就准备出去。

我拉着她衣角，瑟瑟发抖，想让她留下来陪我。

但明显是不太合适的。

绿蜡也只是叹气道。

“小殿下，别胡闹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时外面下了点雨，细密砸下来的雨声只让人觉得心烦气躁，特别是待会还要面对暴君。

我在寝宫里逛了一圈，把桌椅和屏风的位置调换了一下，掀开床帘钻进去。

我找了个床脚缩着，用被子裹上自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我也知道这是枉然，但能躲则躲。

我实在是…不敢面对那个凶恶的暴君。

只隔着床帘，观察摇晃的红烛，祈祷黎琰今天最好是把这件事忘了，不来找我。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听到门被重重推开的声响，我愈发抖得厉害，胆战心惊的看向门口投下的挺拔身形。

走近。

床帘被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