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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风卷起一角,我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眸。
黑衣墨发,合上深紫的伞搁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抖去衣袍上的水渍,像派来勾魂的使者。
男人的手朝我伸过来。
我脑内回想起白天脖子被掐住的情形,捂住嘴拼命才没有尖叫出声。
他手掌落在我眼前,我闭眼,嗓音又不由得带上几分哭腔。
“陛下,求您不要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冒犯陛下…”
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我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那只手放在我身侧一段距离,显然也是怕吓到我。
黎琰眸色复杂。
“孤没有动你的意思,只是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掌心里是一根银白色的发钗,做工精致,想来价值不菲。
比之我宫中见过的所有奇珍异宝都要漂亮,想来是花了不少功夫。
我一时被晃了眼,也忘了害怕这事,伸出手摸了一下。
质感光滑冰凉。
“…是给我的吗?”
“是,你拿着就好…白日之事,是我过于冒昧冲动,对不起贵妃。”
我于是伸手戳下去,他的指尖是冷的,再往上看到他那张面容,我一时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中所谓玉面修罗。
应当也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这么好心…居然还会道歉。
还送我个这么漂亮的簪子。
我对着铜镜晃了晃,银白的晶亮光泽映了窗外的氤氲雨色,一如我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
非常喜欢亮晶晶的、漂亮的东西,我本性如此。
再看黎琰,神色平和,应该一时半会也没有置我于死地的意思。
我也就终究放松了些,甚至大起胆子打量他。
“谢陛下。”
“嗯。”
比我更言简意赅的应声,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咬唇。
这算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吗?
我眨了下眼,突然觉得我其实很看不透眼前的黎琰。
眼睛因为白日大哭一场有点酸涩,我揉了揉眼睛,尽收身侧坐着的男人眼底。
“贵妃困了,就先行休息吧。”
落下这句话,黎琰站起身来,走到被我移了很远的桌椅旁。
把雕花椅子拖出来,抱着手臂坐下。
靠着椅背,就那般看着窗外落下的雨,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实在有点不明所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也没敢问。
他好像知道我心中疑虑,漂亮的眼尾扫过来,带有几分睥睨意味,却不如往日威压。
“你不是害怕我么?我就不吓唬你了,你好好休息,我不动手。”
从他的嗓音里我甚至听出几分温和的安抚意味,只咬唇。
我怔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话就是表面意思还是暗藏玄机,但也不敢违背,正好也身心俱疲,卷着被子就躺下。
黎琰甚至还帮我熄了烛火,四下寂静漆黑,我怔怔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而突然炸响的震耳欲聋的铃声,成为我今夜更睡不着的调剂。
我一向害怕打雷,只呜咽一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
但毕竟没办法完全屏蔽听觉,还是源源不断的灌进耳朵里。
我这般动静,很难让一旁坐着的男人不注意到。
“你害怕打雷?”
我可怜巴巴探出一个脑袋,点头。
虽然打雷和这人我都挺害怕的,但非要二选一的话…还是活人更有安全感。
他好像是思考了一下,又道。
“有什么需要孤的,随时说。”
我沉默了一会,鬼使神差之下突然冒出一会。
“陛下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母妃和宫女也都知道我这个胆小的特点,会陪我聊天到三更。
只要说说话,总归是有些人气的,我真的很怕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东西。
“好。你想说什么。”
而后他居然应了,站起身去把桌上的油灯点起来,坐在我床边。
温暖的光亮照耀之下,他侧脸的轮廓竟也那么锋利,反而有些柔和。
那一瞬间我其实觉得有些微妙,他白天还想杀我,晚上竟然能和我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你会不会…聊完就把我杀了?”
我试探道。
“别担心了,白日是孤不对,往后...不会杀你。永远也不会。”
我听见他低声。
我心脏无来由的一跳。
黎琰这般温柔倒是让我诧异。
“...想说些什么吗?”
敏锐的感知到他情绪不对劲,我抿了下唇轻轻地问。
“他们都道孤是暴君。贵妃,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也就实话回答。
黎琰其实这两天表现的很矛盾。
我其实依稀知道黎琰的过去。
他儿时丧母,十四岁当质子,后来更是起兵造反,逼父让位。
人人都说他残暴不仁,不通情理、
如今一见,和传闻中有七八分相似,但也不能说如出一辙。
他好像听明白了我的意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你...其实不必怕我。”
窗外浓浓夜色,泠泠水光,映在他带着倦意的眸瞳里。
“我...年少开始就得承受他人的敌意,对人防备太多了,很多东西…我都不知我该如何处理,孤是真的不知道,贵妃白日只是为了送个糕点。”
“怎么总是叫我贵妃…”我看他神色真的蛮诚恳,思考了一会,“我有小字的,你可以跟着他们一同喊我婉婉。”
“婉婉…”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然后突然轻笑一声,“这名字倒是挺衬你。”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我眨眨眼,有点懵懂,对他这话似乎半知半解。
不过,其实我很久以前也不叫这个,是后来改的。
母妃给我改名的时候就跟我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也就一直没有说。
哪怕是对黎琰也…?
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
嗯,也不能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
其实这话我以前还在东栾的时候就经常听别人说,母妃说有的人是夸赞,有的人就是阴阳怪气,不过我其实也不会区分二者的区别。
但是黎琰这么说,而且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应该是前者吧?
“如果你也觉得叫陛下太生分…”眼前男人踌躇了一会不知该不该说,终究还是轻咳一声,“也可以喊我阿琰。”
“琰…这个字听着不错,是哪个琰啊?”
他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写给我看,我僵了一下倒是也没躲开。
这个琰啊…是玉石的意思,象征着美好的品德,这样想来,给他取名的人应该也对他有着深厚的期望吧?
我如是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是啊。”黎琰回忆往昔,眸色突然十分柔和,还有几分释然,“这个名字是我母妃给我取的,我的母妃是个极好极好的人,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之一,除了她应该也就只有…”
他的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我心生几分好奇,但也不敢直接问是谁,于是想了想。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呀,也很温柔吗?”、
“嗯。”黎琰扯着唇角淡淡笑了下,我也是此时才发现其实他笑起来是极为好看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他也没直接说其他的,转移了话题,我再傻也知道他这是没有对我说的意思,有些黯然。
但转念一想,我们关系能改善一点就已经是好事了,谁没点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呢,我也没必要一直窥探他人的隐私。
于是我也就趴在床上,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和他聊了很多很多。
他跟我说了自己以前遭遇过的事,我愈听愈心惊。
果真一个皇位是从尸山血海、算计阴谋中走出来的。
如果他以前遭遇过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好像他这样的性格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如今不过二十一岁,继位五年,遭遇了太多东西。
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皇室之间的那些东西,但皇兄皇姐们看我年纪小又体弱多病,也都宠着我,尽量不让我接触那些东西。
母妃说是因为我对他们没有威胁。
黎琰让我也说说。
我一直在宫中,其实遭遇过的东西也少,没什么好多的东西。
我就跟他说东栾的习俗,喜欢吃的糕点。
他也就静静听着。
烛火惺忪,慢聊彻夜。
最后,我伏在黎琰怀中沉沉睡去。
这是我来到西凉之后,最安心的一觉。
自从上次侍寝后,他不再找我。
我总觉得,我和黎琰关系兴许是近了些,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但反正只要他没有杀我的意思,怎么样都是好的。
我也就每天缩着睡觉,和绿蜡聊聊天,觉得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
直到某天,宫中张灯结彩,挂了大红灯笼。
四处喜气洋洋,人们面上带笑。
我问了绿蜡此刻的时间,才知道已是春节,宫中也要举办宴会贺新年。
往年在东栾,我通常不出席宫中的宴会,对时间概念也比较薄。
只是他们举办完聚会会给我带些我爱吃的甜品,所以我也知道啥时候有宴会。
那时尚有大姐、母妃护着。
如今么...
只得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而且宴会也会邀请一些大臣和名门,我身为贵妃,是不得不出席的。
想到此节,我不由得抿唇,求助一样看向绿蜡。
“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可以不参加呀…”
绿蜡面色凝重的摇头,告诉我不久前已经有宫人禀报,让我去参加宫宴。
而且黎琰还特意赏了我一件衣服,让我去制衣司拿。
她想着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我。
看来是非去不可了,我瘫了一下,还是准备先去制衣司看看。
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