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光的。

我侧过脸，拾起破布面罩挡住那条长长的、可怖的疤。

若遮住那道疤，熟悉的人都说我生得很像娘亲，容貌清绝。

五岁那年，她亲手拿起刀子朝我脸上划去……

那样果断又冷静。

她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现在想来，应该是屈辱，不堪。

她说，看到我这张和她如此相像的脸，便会想到从前还干净纯真的自己。

觉得我顶着这张脸，对她是一种嘲讽。

（五）

秦慕辰点了一桌子菜，却一筷子都没动过。

我有些尴尬，他或许是嫌弃我这幅鬼样子。

我放下筷子：“公子，我不吃了。”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为什么？”

我垂下头，声音低涩：“谢谢公子，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怕是报不起。”

他笑得干净又明朗：“你若要报恩，不如到我府上做丫鬟可好？”

说罢，似是想起什么，俊眉微蹙，又道：“你家人呢？”

“死了。”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一愣，没再追问，带我回了府。

秦府的人很好，秦夫人见我可怜，收了我做婢女。

我做不来那些精细活，自请去做一般女子不肯做的粗活。

劈柴的大哥也很好，教我怎样使斧头最省力。

厨房的大娘也很好，会大半夜悄悄拉着我啃剩下的猪蹄。

秦慕辰也很好，应该说，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秦府上下倾慕他的姑娘多得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却没有一人会坏了规矩。

生辰那天，我和府中交好的几个下人偷偷在房中喝了点小酒。

秦慕辰知道，但没说什么，又悄悄送了我一瓶药膏，说是冬日里，脸上的那道疤会没那么疼。

我婉拒了。秦府待我不薄，身为下人，又怎敢再收主人的礼？

且瞧这盒子，一点白玉和银色流纹，便知定是价值不菲。

他却道：“我秦府的人，生辰都是有礼的。”

他看了眼我脸上的疤，笑得温柔：“女孩子总归是爱美的。试试，若好用，来年再送你。”

被人当人看的感觉，真好。

忽然，我又想起那个对我动辄打骂的可怜女人。

我红了眼，不敢正眼瞧他。

姑娘们知道，那样风清玉立、文雅随和的世家公子，只有极好的姑娘才能与之相配。

一开始，我只笑女孩子们春心萌动。

直到某个春日，我梦见他的唇贴上我，缓缓解开我的衣裳……

我也动了心，再也不敢与他多见面了。

秦慕辰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我，偷偷将我拽去树下，赔了盒胭脂。

我又惊又喜，藏于心中不敢叫人察觉的羞涩竟荡漾而出。

“你怎么脸红了？是发烧了？要不休息两日？”

我发誓，这辈子从没这么幸福过。

满城桃花开了，粉红一片。

我抬头望天，忽然想起娘亲。

生前名满京城，死后枯坟荒凉。

不自觉流了泪。

娘亲，你瞧，我过得比你好。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但不成想，不过两年多，秦府，便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六）

剁排骨的砍刀落下，厨房大娘圆滚滚的头直直滚到院子里。

滚到那棵我们一起种下的桃树下。

尖锐的长剑直直刺向刘大叔的胸口，喷溅的鲜血洒在他小女儿的脸上。

啼哭声戛然而止。

我浑身发抖。

他们仿佛在对我说话。

秦家老爷和夫人出狱那日，秦慕辰独自一人去狱中。

他告诉我，要看好秦府。

秦府，再没别人了。

秦慕辰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在老爷夫人身边连轴转。

我劝他休息，他不肯，自顾自地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一场大雪，秦慕辰倒下了。

一连睡了三日。

杜桃嘉身边的人来送信时，我正侍奉秦夫人喝药。

再去看秦慕辰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衣裳也没穿好，失魂落魄，眼角猩红。

烧还未退。

他颤颤地问：“诗冷，我可以信你吗？”

我一怔，第一次逾了矩。

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那么冷，像万年不曾有人涉足处，潭底结的冰。

“公子，您永远可以信我。”

（七）

那日之后，秦慕辰几乎日日都与杜桃嘉一同出游。

踏春，赏花灯，夜湖泛舟，浪漫得像恩爱已久的恋人。

回来时，要么一身酒气，要么一身脂粉气。

我熬好醒酒汤送去，他不耐烦地说:“你很闲吗？好好照顾我母亲便是。”

我的手一僵，尴尬地笑笑。

他从前是不怎么喝酒的，现在这副模样，估计是情绪压得久了些，需要发泄的机会吧。

渐渐地，他也不怎么同我说话了。

早出晚归，几乎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