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和八年,寒冬腊月,雪满皇城。
偌大的丞相府跟满京的府邸楼阁一样,裹在絮絮冬雪里,人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雪白的地上会留下一行整齐的印子。
李夫人带着一队丫鬟侍女急匆匆地来到西房暖阁,这处是她小女儿的居所。李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孩子,眼下瞧着躺在床上的女儿,病弱的小脸上尽显苍白,心里升起无限怜意。
“怎的忽然就起热了。”
李夫人伸手抚在女儿额上,自言自语了一句 .吩咐了屋内伺候的丫鬟去端了热水来,她亲自浸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司念身上的汗。
待到亲眼看着女儿的烧退了,李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又仔细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脸上原本温柔的神色褪去,神色一凛。身边的大丫鬟翠浓看在眼里,心里头便知道,夫人这是要事后问责了。
她搀着夫人站起来,余光瞥向在小姐床榻前跪了许久的小丫头,朝身后的两个粗使丫鬟使了个眼色,服侍着夫人出了暖阁门。
雪地上的脚印通往暖阁右边的厅子,李夫人在主位上坐下,翠浓给添了热茶暖手。
小姐的贴身丫鬟彩月被两个身量高壮的粗使丫鬟带过来,紧张地浑身哆嗦着,心里止不住地后悔今日里没有拦住小姐。可是小姐金尊玉贵,身为主子,又怎么肯听她一个小丫头的话呢。
她看着夫人向来面善的脸上此刻夹杂了些许寒霜,像是一片洁白的云朵布上阴霾,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上,打算老老实实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她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本该守在府门外的小厮走进来跟夫人汇报:“宣阳府小侯爷求见夫人,说是为了小姐的事,特来登门道歉。”
李夫人将茶杯搁置到案几上,看着诚心跪在地上的彩画,心下叹出一口气来。这丫头打小跟在念儿身边侍候,也算尽心尽力,但今日女儿受了这般大的罪,虽晓得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担责的,但怒火也免不了波及池鱼。
现如今让女儿生病的罪魁祸首来了,但人家毕竟是宣阳侯府的嫡长子,她闺中密友承华长公主的亲儿子。她除了客客气气将人迎进门,笑意盈盈地安抚好这位小侯爷,难道还真能打他几棍子出出气吗?
祈洛川被翠浓带着进了门,一向不守规矩自我惯了的京都小霸王,连长公主都无可奈何颇为头疼的主儿,这回见了李夫人的面,倒是有礼有节地施了个礼,语气颇为内疚地解释了缘由,诚恳地表达了歉意。
缘是他带着司念去了南巷的觅萝湖冰钓,他将冰面凿了一个洞,老神在在地一钓一个准,不多时桶里就有了四条花鲢和两条青鱼。
司念却怎么也钓不上来,小姑娘风风火火的性子,心又急,被祈洛川拿着几条鱼一激,直接想着凿洞摸鱼,鱼没捞着,还在冰面上滑了一跤,险些掉进冰窟里去。
好在祈洛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衣领,才避免了一场摔进冰窟里的惨案。但在冰面上摔这一下,身上的袄子被浸湿不少,冷风一吹,难免着了风寒,发起热来,就成了现在躺在床上病蔫蔫的模样。
但这些话在李夫人面前可不能说,祈洛川晓得这位夫人厉害,早在自家母亲那里听过这位将军之女的赫赫威名。
李夫人是显威大将军李珖的女儿,下嫁给当年还只是御史大夫的司丞相。两人成亲多年诞下两位公子,李夫人偏爱闺女,费尽心力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女儿,当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里疼。
可惜司念随了李夫人的性子,是个风风火火闲不住的,天天跟着混世魔王祈洛川胡作非为,隐隐有向他看齐的趋势。李夫人心中不满,但看在承华长公主的份儿上没有多说什么。
祈洛川平常带司念玩不打紧,今遭给人弄出个病来,这就不是轻易能说得过去了。承华在宣阳侯府发了一通火,好不容易抓住把柄劈头盖脸教训了这混世魔王一通,却没脸带着他登门道歉,就让他自己过去赔个不是。
“话要诚恳,礼要到位。人家愿意打愿意骂,你就挨着,人家不理你,你也要做足态度。”
承华最后叮嘱了几句,不顾宣阳侯的眼风劝阻,给了自家儿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大门一关,将人踢出了府外。便有了现下这一出情景。
最后李夫人面色和气地送走了小侯爷,也没再为难彩画,只让她好生照顾小姐,尽心服侍便不再追究。
但谁都没有料到,司念这一通烧,来势汹汹烧了三天。最后连承华公主也登门看望,带了不少的贵重滋补,熨帖的话说了又说,玉指一下又一下戳在祈洛川的胳膊肘上。
司念大好已是一个星期后了,病一遭受了不少罪,原本圆圆的脸蛋都瘦削了不少,露出尖尖的下巴来。李夫人虽心疼她,但也想让她长长教训,收敛些许脾性,就让她安安心心跟着二公子司煜一起好好念书。
司煜随了他父亲司青云的性子,小小年纪就老气沉沉,平常不多话,极守规矩。而大公子司翎空继承了他外祖李珖将军的十八般武艺,早早就跟着去了军营锻炼,隔三五个月才回来一次。司念在府内跟司煜说不上几句话,大哥又许久不归家,就只能跟祈洛川玩得来,两人夏天抓鱼摸虾,冬天雪地捕鸟,肆意妄为,好不快活。
奈何这次李夫人是铁了心要让闺女“改邪归正”,收一收心。跟承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