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山水画”似乎眨眼之间就下了一场大雪，一股没来得及防备的寒冷袭来，使得王辰的怒容即刻“冻”僵。

　　“整个飞船、整个世界，就只有他值得我做任何事！”

　　“你……”颤栗中的王辰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谁知接下来就像变戏法一样，郑芳的冷漠和温暖又发生了一次瞬间转换，“山水画”上的雪融化，说话的语气也重新恢复了温柔。

　　“老师，你还有愿望没实现，还需要我的帮忙不是吗？”

　　“你最好别忘了你的正事！”

　　王辰努力用愤怒盖过心里的惶恐，但他的声音却因此更加颤抖。他几乎是跌撞着离开郑芳办公室的，就好像她的办公室真的是地狱似的。他忘了外面还有几十个正惊讶不已的职员在看着他，一路喘着粗气，像见鬼似的逃回自己的办公室。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他需要安静地理一理思绪。

　　十四、

　　飞船上虽然没有日出日落，但移民舱中的人造太阳可以通过增加和减少亮光来制造白天和黑夜。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多钟，人造太阳的光亮已经减弱了一半。到八点钟时，将完全进入黑夜，所有移民都必须通过自家的设备进入虚拟世界。

　　吴羽吃过晚饭后就早早地躺在床上，戴好了头盔。与其说那是床，不如说是一个方形的盒子。盒子中有各种各样的传感器，可以扫描人体各种生理反应，然后在虚拟世界中表现出来。这里面最重要的是头盔，它能够扫描人的意识，保证人们在虚拟世界中依然拥有跟现实世界一样的自我认知。

　　在吴羽的记忆中，这个盒子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地球上生活的记忆很模糊，隐约记得自己有父母、有伙伴，也许有一个女朋友。那时候的自己跟其他人一样，总是充满着焦虑，想要逃离。太阳每天都在增大，也变得越来越红，后来即使在中午也变成了一只大红灯笼。地面上持续不断的焦灼热浪把人们赖以生存的水一点一滴蒸发，植物逐渐枯萎，动物慢慢死去。人们躲在没有什么效果的空调房中，期盼着移民局的上船通知。那时候政府造了好多艘移民飞船，有的飞船已经载满了移民，飞向了宇宙。自己所搭乘的这艘飞船是第三艘，目的地跟其他飞船一样，是宇宙中一颗非常遥远的蓝色星球，人们叫它“新地”。

　　他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躺到盒子里使用虚拟设备的详细过程，模糊的记忆直到他第一次从盒子中醒来后才豁然开朗。他记得当时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一般，对盒子中的各种设备产生兴趣，当成了玩具。

　　记忆中最深刻的部分，是在虚拟世界中跟蕊蕊在一起的时光。第一次遇到蕊蕊时，她正趴在吴羽房间的窗户上，朝里面窥视正在形成虚拟形象的吴羽。当吴羽的意识完全同步，开始观察眼前这个新奇的世界时，才发现窗口那张美丽又可爱的笑脸。杨蕊蕊说自己当时偷看了好几个人，只有吴羽最特殊。问她怎么特殊，她笑着盯着吴羽下身，说他不老实。

　　往后在虚拟世界的日子，他都是跟蕊蕊度过的，两人很自然地发生了恋情。但是每次在一起时都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蕊蕊似乎害怕被别人看到。老是这样总不是个事，吴羽准备在这次见面时跟她好好谈谈，要让她大胆地面对众人的目光。

　　今天没见到现实中的蕊蕊，实在可惜。不过从郑芳的反应来看，现实中的她应该也很美丽，至少脸蛋不会像郑芳那样吓人。一想到郑芳，他的记忆忽然就被那张鬼脸占据，便赶忙摇头晃脑，想要忘记那张脸。

　　但他最终还是在越来越清晰的鬼脸记忆中进入虚拟世界的。

　　十五、

　　蓝天白云，幽静的草地，蕊蕊在等着他。

　　吴羽急于把鬼脸赶出记忆，看到杨蕊蕊后便急忙把她拥在怀中，却提着她的下巴，仔细欣赏她那美丽又可爱的脸庞。蕊蕊微闭着眼睛，等待他的亲吻。等了半天见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便生气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你去找过我吗？”

　　“我去找你了，但是被一个警察拦在了外面，后来……”吴羽想起了郑芳，以及她那张鬼脸。

　　“后来没见到我吧？”蕊蕊笑容里面有一丝凄凉。

　　“放心，我明天再去找你。”他以为蕊蕊因为自己没见到她而伤心，“到时候你出来一下，站在门口等我。”

　　“不……”蕊蕊摇着头，“你不要去找我了，我们天天在这里见面不是很好吗？”

　　“但是……”

　　吴羽没有把“但是”说下去，他的嘴已被蕊蕊咬住，便把那些烦人的问题抛开，一门心思跟她亲吻。

　　经过漫长时间的亲密后，吴羽感觉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不像是生理上的兴奋，也不像是心理上的激动，倒有点像是在害怕。她那美丽的脸庞上挂着两串泪珠，纯净的双眸就像笼罩着一层雾，透出一种迷茫和无助。

　　“你怎么了？”吴羽温柔地问她。

　　“我害怕，”蕊蕊使劲往吴羽怀里挤，“怕你以后会不理我。”

　　“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吴羽抱紧蕊蕊，在她额头上不停亲吻。他以为这是女孩子敏感的天性，越是亲密的时候，就越对自己的将来担惊受怕，怕对方突然有一天抛弃自己。他才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呢，他发誓现在和往后的生命中，只容得下蕊蕊一个女人。

　　周围的景象有点模糊，吴羽还以为自己也落了泪，但当他擦了擦眼眶后，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眼前的景象在加速模糊，怀里蕊蕊的脸庞越来越不清晰，拥抱的感觉也慢慢失去实体感。

　　“啊，好疼……”

　　蕊蕊喊了几声疼后，吴羽便失去了她。不但是视觉上的失去，还有感觉上的失去，甚至是情感上的失去。

　　“蕊蕊……蕊蕊……”

　　吴羽已失去了视觉，知觉也慢慢迷糊。他双手向周围不停挥动，想要在完全失去知觉前碰触到蕊蕊的身体。

　　时间并不长，大概也就几十秒钟，周围景物便逐渐清晰。吴羽模糊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来，是他记忆中的美丽身体。他惶惑地抬头看了看对方的面庞，那不是鬼脸，鬼脸绝不会这么美丽动人。她就是蕊蕊！

　　吴羽情不自禁，一把将那身体拥在怀里，激动地亲吻那张美丽的面庞。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在那张面庞上吻到一滴咸咸的泪珠时，才停止了激动。此时他的视力已经恢复，知觉也回到了正常状态。

　　不一样的气息，不一样的感觉，吴羽这才知道自己抱着的并不是蕊蕊！

　　眼前这个身体像完全绽放的花儿，有着一股野劲，充满了诱惑。除了郑芳，不会再有别人拥有这样的身体。但她的脸庞却不是郑芳那样的鬼脸，跟她的身体一样，就像一朵花儿。

　　“我是郑芳！”

　　听到这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后，吴羽才完全确定这个人就是郑芳，是她在虚拟世界中换了一付漂亮脸蛋的虚拟形象。

　　“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郑芳似是怕他误会，赶忙强调了这一点。

　　“我……”吴羽一时适应不过来，“刚才对不起。”

　　“没关系的，”郑芳灿烂地笑道，“我不会怪你。”

　　“我以为你是蕊蕊，”想到了蕊蕊，吴羽便又慌张地四处张望，寻找她的身影，“她……她忽然消失了。”

　　“你认识她吗，我是指在现实中？”

　　“一定是虚拟系统出了问题。”吴羽依然在东张西望，并没有回答郑芳。

　　“你知道她是谁吗？”郑芳抓住他手臂，想让他注意自己。

　　“对了，你今天说虚拟系统会更新，是不是更新出了什么差错？”

　　“你就这么在意她？”

　　一股莫名的火气在郑芳脸上稍纵即逝，随即又恢复到温柔的状态。虽然这股火气出现的时间极短，但吴羽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你……你说什么？”

　　吴羽确实没在意她刚才说了什么，他满脑子都是虚拟系统是否出差错的问题。只要确定是系统的问题，那他就不必担心了，只要系统修好了，下次还可以再见到蕊蕊。况且他准备在现实中再去找她，只要找到了她，虚拟系统有没有修好都没关系了。

　　看着魂不守舍的吴羽，原本有很多话要说的郑芳不得不忍住话语。她明白，真相在一个激动的人眼中连假相都不如。所以她只得另作打算。

　　“好吧，”郑芳温柔地说，“你就当是系统出问题了吧。这么大的问题，看来要我亲自出马去维修了。你愿意陪我一起修吗？”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相当温柔。

　　“噢，那好啊！”

　　吴羽精神振作起来。他都没搞清自己在答应什么，是维修虚拟系统还是跟现实中的郑芳在一起？

　　十六、

　　从吴羽的住处到中央路一号旁边的中央柱体有三公里左右的路程，其间有很多七弯八拐的小路，如果不是经常走这条路的人，肯定会迷路。吴羽还记得自己刚开始从居住区出来时的情形，一群群充满新奇感的移民们仰望着那条宽大的中央环路，争相往中央路上走。有时候明明是朝那个方向走的，突然就拐到反方向去了。即使走到了中央路边上，如果不集中精神，开了一个小差的话，也会不明不白地走到了别的方向上去。头几次走岔路之后，吴羽便开始寻找路上周围墙壁和岔路的标记物，瘢痕的样子、栏杆的倾斜度、一排螺丝的组合特点等等，他都一一记在心中，然后多次走来走去试验效果，最终摸索出一条最快捷的道路来。对此他很沾沾自喜，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种技巧。

　　今天一早醒来后，竟然看见郑芳站在门口，这才想起在虚拟世界中跟她的约定。一会儿后，郑芳轻轻松松地领着他走在居民区那迷宫似的道路上，看上去比吴羽还轻车熟路。虽然她是来自技保局的“鬼天使”，应该有些门门道道，但是吴羽觉得她在这件事上确实了不起。

　　一路上基本是郑芳在说话，吴羽走在她身侧靠后的位置，只有当郑芳向他提出问题时才说话。郑芳说话的范围无所不包，却也能够切中要点，讲一些吴羽比较关心的问题。这一点吴羽也很佩服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的。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这句话让吴羽觉得她有点炫耀的意思，“你猜我是怎么能不迷路的？”

　　吴羽并没有回答，因为她一直在自问自答，用最温柔的语气和语速，就好像是在讲一个温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