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有……离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远点。”
邵秋年无法承认,这句话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可现在的陆嘉礼,早就不屑解读他模棱两可的话中深意了。
她也挂起不悦的神色:“既然你已经先入为主,我又何必过多自证呢。清者自清,师兄,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说完,陆嘉礼就转头出去了。
邵秋年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背影,终是没有立场追出去。
也就没有立场,同她问个明白。
那男人究竟是谁。
他烦心的事还有另一件,白霜的生日和答谢宴撞到了同一天。
邵秋年陷入了两难。
时间也很快来到了这一天。
陆嘉礼把答谢宴的地址定在了京上大酒店。
距离师父去世,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这天,陆嘉礼对着镜子,仔细画着妆。
那身穿了多年,缝缝补补的戏服就在衣架上挂着。
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穿它,陆嘉礼心里也有点发酸。
戏如人生,春秋一梦。
这场美丽的梦,她终究还是要做完的。
但就在陆嘉礼小心翼翼摩梭那件代表着初心的戏服时。
本应该上台的邵秋年,却在化妆的半途中,跑去后台见白霜了。
7
距离《白蛇传》开场,还有不到十分钟。
戏台下,早就坐满了客人,有富商高官,也有平头百姓。
无一例外,都是冲着纪贞兰先生的名号来的,想看看这春纪堂的后起之秀。
可幕后,春纪堂的后辈们却乱作一团。
原因是,代表春纪堂的师兄邵秋年,突然不见了。
换好了戏服的陆嘉礼,此时俨然如同白娘子下凡。
她的原生脸可塑性极强,扮上妆后,原先那股子稚气被掩盖,凸显出飘飘然的仙气和韵味。
只是若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她眼里流露出的几分悲伤。
昔日相亲相热的白蛇传,今日却成了她一人的独角戏。
但师父教过她,好的演员,从来都不会抛弃等待她的观众。
直至登上台的那一刻。
陆嘉礼逡巡着人头攒动的台下,在确定,无论是邵秋年,抑或是许仙都不会再出现时。
她敛下眼睫,自心底道:“纵使殊途不同归,曲中人散已无憾。”
从此以后,白娘子和许仙过上了幸福安宁的生活。
而邵秋年和他的小师妹陆嘉礼,将各自走上各自的阳关道,再不回头。
乐器师傅奏响了曲乐。
陆嘉礼挽起衣袖,唱着那哀戚婉转的词。
就在气氛渐入佳境时。
忽然间,台上台下一片嘘声。
因为不知是谁,也不知何时,有人往台上扔了一枚鸡蛋。
正正好,砸在了陆嘉礼的戏服上。
那鸡蛋甚至是坏掉的,破碎之后散发出阵阵恶臭。
她青白的衣料瞬间染上脏污。
幕后,一众同门脸色大变。
“师姐她……”
尤其是齐瑜,差点就冲上去问清楚到底是谁恶作剧,将将被前辈给拦下了。
而台上,陆嘉礼淡淡瞥了一眼角落里恶意嬉笑的小厮。
继续面不改色地走戏。
可有时候,恶意是得寸进尺的。
平静了不过两分钟。
一枚鸡蛋,又冷不丁炸开在陆嘉礼的脚下。
只是这次,接连炸开的,还有那几人的冷嘲热讽。
“第三者唱的戏你们也能看得下去!不嫌恶心啊。”
“她就是那个和客人厮混的戏子,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陆嘉礼的动作顿了顿。
谁都没看见,她的妆容之下,一双眼睛开始泛红。
瞬间,全场涌起一阵嘈杂的议论。
没人关心这一曲白蛇传演到了哪里。
他们都不约而同对陆嘉礼指指点点,眼底浮现的厌恶无法遮掩。
更过分的是。
有人开始学着闹事者的样子,朝台上丢臭鸡蛋。
陆嘉礼唱不下去了。
就连器乐师傅都遭到连累。
场面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陆嘉礼只能从角色中跳出来,无耐地说:“那些都是谣言,你们不要这样。”
可是,没有人会听的。
她也不会知道,今天现场来参加答谢宴的观众,大部分都被替换成了不懂戏曲的人。
他们只是收了某家小厮的一块现金和一筐鸡蛋,就答应来闹事了。
陆嘉礼的反应,只会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我就说戏子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她这狐狸精的样儿!”
“这种坏女人就应该抵制它,咱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别听她废话了,赶紧给她丢臭鸡蛋!”
“……”
一阵嘈杂后,陆嘉礼的戏服已经不成样子。
脸颊也泛起刺痛,陆嘉礼抬手一摸,竟摸下来一手鲜血。
锋利的鸡蛋壳子刺破了她的皮肤,血和颜料混在一起,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酥指青筋凸起,咬着唇一一扫视着那些闹事的人。
蓦然间,她竟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可不就是白霜么?
是的,此时白霜就在台下得意地看着。
就在刚刚,白霜借口上洗手间,却来了剧场看戏。
而被留在包间里的邵秋年,被白霜吻得七荤八素,纯白的戏服凌乱地铺了一地,邵秋年身上则一件不剩。
他餍足地喝着酒,心猿意马等待白霜回来,再开始一度春宵。
可他分明听见了外面的杂乱,选择了袖手旁观。
于是戏台上。
陆嘉礼和白霜对视了片刻,眸光中闪烁起倔强。
别忘了,她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包子,她是陆嘉礼。
就算今天天上下起刀子,她也会岿然不动地把这戏唱完。
陆嘉礼声音再度响起在偌大的剧场,没了伴奏,显得几分空寂。
可显然,那些人还是被她吓住了。
他们拿着臭鸡蛋,不知道是该扔还是不该,而这时,酒店的经理带着保安姗姗来迟,结束了这场闹剧。
那些好事者一哄而散。
只留下几个春纪堂的孩子,茫然无措地看着台上的陆嘉礼。
她就像八音盒里破碎的唱歌娃娃,兀自唱完了这一曲《白蛇传》。
不知过了多久,陆嘉礼停下来了。
她朝大家摆了摆手。
“都回去吧。”
说完,她独自脱下戏服,朝漆黑的后台走了。
齐瑜紧跟在她屁股后面,生怕她做傻事。
可是她不知道。
就在刚刚那混乱的十几分钟里,陆嘉礼全都释怀了。
她一眼便认出,第一个朝她扔臭鸡蛋的人,就是白霜家的小厮。
这一切,还需要说得多明了呢?
总之今日退场后,她也将完全退出邵秋年的生命,连同师父的春纪堂一起。
不远处,收到那封回信的周枕槐,也在朝她赶来呢。
陆嘉礼没有理由不去奔赴。
她做好决定了。
此生再也不与邵秋年相见,生离,便当作是死别吧。
8
邵秋年和白霜约会回来,感到上京酒店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舞台上,满地的污秽狼藉,还源源不断散发出恶臭。
邵秋年不自觉捂着鼻子,皱眉走上前。
工作人员正在收拾残局,看见一身戏子打扮的邵秋年,不自觉抱怨道:“你们这春纪堂招惹谁了啊,至于这么整人吗。”
当然,邵秋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决定临时弃演时,邵秋年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过分。
只是一出戏而已,他不演了也有别人来演,再不济就让师弟师妹随意唱个别的曲目。
没什么大不了。
而今天是白霜的生日,他不准备礼物不说,人也不到的话,岂不是太寒心?
所以此刻,邵秋年并不觉得,眼前的一切和春纪堂有什么关系。
工作人员的话,则让他心生疑惑。
“什么意思?今天不是春纪堂的答谢宴吗?”
工作人员抬眼扫了下他:“答谢个屁啊。唱到一半白娘子被扔了一堆臭鸡蛋,脸上还挂了彩!”
邵秋年怔住了。
他又环顾了一眼台上,终于察觉到什么。
“白娘子……是那个叫陆嘉礼的小姑娘吗?”
邵秋年这么问时,他心里是否认的。
因为她了解陆嘉礼。
她爱干净,更爱自己的戏服。
要是有人这么对她,她肯定是要哭鼻子的,说不定还要把自己关在房间很多天都不出来。
她是要成“角儿”的。
然而,邵秋年要失望了。
因为对面给他的答复,比他预想中还要无法接受。
“应该是吧,不就是那个给大老板当小三的嘛。”
邵秋年闻言,攥起了拳头。
“你说谁小三呢?她不是!”
可人家只对他嘲讽一笑。
转身走了。
邵秋年无力地站在原地,终于想起了什么。
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春纪堂。
但他不知道,陆嘉礼已经不在那儿了。
他似乎也忘记了一点。
就在今天晚上,他为了讨得白霜欢心。
答应她,把春纪堂的名字,改成了——秋霜堂。
而现在。
邵秋年怔怔盯着戏班子门口儿的牌匾,不知何时换成了新的。
那上面,正用新漆描了“秋霜堂”三个大字。
至于原先那块老到被虫子啃食掉渣的牌匾,却不翼而飞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春纪堂了。
邵秋年后知后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头脑不太清醒,摇摇晃晃走进去,呼唤着陆嘉礼。
“师妹,师妹你回来了吗?”
“嘉礼!陆嘉礼你在不在!”
很快,邵秋年找遍了整个戏班子。
但是每个角落,都没有陆嘉礼。
没有那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