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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分到住处或者租间房子,立马接你回首都。」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红了眼眶。
火车上整整三天,他像个孩子似的。
几乎一直牵着我的手,像是怕我丢了。
后来我住到乡下,与他隔着千里。
他想念我,又很难回来一趟。
就每月给我寄信,总是洋洋洒洒好几页。
今天哪个同事升了职,明天路边哪个小孩摔倒了,恨不得什么都说给我听。
秋天落下的第一片金色枫叶,出去听讲座,拿到的小纪念品。
信封里能放下的,总是尽可能多地寄过来。
他嫌还不够,又跟人学了画画。
笔迹拙劣而吃力地,将他觉得有趣的事情,都设法画下来,一起寄给我。
我常想,那时候,他大概也是真的爱过我的。
后来一年又一年,我生下傅礼,又照顾他长大。
一边进了乡卫生院,给人治病。
孩子能上学了,我想带着他去首都。
傅母却突发脑溢血,卧床无法再动弹,几乎成了活死人。
傅南昭从首都赶回来,安抚我说:
「要不再过阵子吧。
「我先带傅礼去首都读书,但我母亲这边,得有人照顾,不好再远途奔波。
「小清,等我再想想办法。」
那晚,我在微弱的煤油灯下看着他。
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与他分开数年,他一年到头,很难回来一趟。
来回坐火车的时间太长,回来了,也顶多待上两三天。
我突然发现,我与他越来越没有话说了。
他的信,也好像许久没再寄回来了。
我第一次与他争执。
他抱住我,再被我狠狠推开。
他蹙眉,神情失望:「小清,这些年我也不容易。」
他带傅礼去了首都。
那之后,他刻意继续给我写信。
但我能看出来,他话少了,句子敷衍了。
被带去首都的傅礼,越来越优秀。
难得回来一趟,从前跟我有说不完话的儿子,也渐渐与我相对无言。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
数次想要一走了之,又狠不下心丢下傅母。
也不忍心抛下多病却又穷困、指望着我治病的乡邻。
直到傅礼十岁生日。
我没忍住,将傅母托付给邻居,独自坐火车,想去给傅礼过生日。
千里迢迢赶去首都,灰头土脸之际。
我刚好撞见郑媛媛,挽着傅南昭的手臂走出校门。
脑子里崩了许多年的那根弦,像是猝然断裂。
我扑上去,狠狠扇了傅南昭一耳光,再甩了郑媛媛一巴掌。
随即才听到,傅南昭怒极了的解释。
说是郑媛媛突发偏头疼,走不稳路才扶了他。
那是我第一次,与傅南昭剧烈争吵。
那之后,我与他再未和平过。
想想,其实……
其实我真的早该走了的。
思绪拉回,我已经进了家属院。
傅南昭和郑媛媛走在前面。
我脑子里想着事,步子慢,被丢在了后面。
傅南昭跟郑媛媛聊着什么,该是学校里的事,无暇注意我。
里面有男人走出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小郑,又跟傅老师过来了。」
傅南昭一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声不悦解释:
「郑老师来找老张的。」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察觉到跟在后面的我,才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
「有老乡来了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随即匆忙离开。
傅南昭回身,看向被远远甩在后面的我,拧紧了眉心:「走不动路吗?」
我淡声:「你们不用管我,我过来也只是找你签个字就走。」
郑媛媛立马露出好奇的表情:
「林清姐,签什么字呀,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傅南昭一张脸彻底黑了,明显压着火气,侧目看向郑媛媛:
「你先去忙,老张应该在家。」
郑媛媛点头,含笑多看了我一眼,再离开。
我不急不慢走过去。
事到如今,是真的连跟傅南昭争执一个字的欲望都没有。
所以自认,也没什么地方惹到了他。
可傅南昭盯着我,眸底恼怒明显更甚。
不等我走到他面前,他几步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径直往里面走。
家属院里进进出出的老师不少,我不禁提醒他:「你这样容易让人议论。」
傅南昭掌心用力,拽到我的手腕生疼。
他手背青筋凸起,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议论又怎样?林清,我们是合法的夫妻,怕别人说吗?」
我一时没忍住,有些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从前那么多年,他可不会这样说。
傅南昭低眸紧紧盯着我,面容抽动着,脸上近乎五颜六色: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
进了他的房间。
里面陈设简单整洁,几乎就一张床和一张书桌。
都是黑白灰的素色系。
除了书桌上,几本音乐类书籍,和一条米黄色的丝巾,显眼了些。
傅南昭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露出虚假的诧异的表情,再上前匆忙将东西收拾到了一旁。
好一会沉默后,他才很是刻意地解释:
「该是哪个老师走错了房间,将东西落这了。」
那条丝巾,我曾看到郑媛媛戴过。
至于书,郑媛媛是教音乐的。
其实我与傅南昭蹉跎这么多年,关于爱情,大概是早已磨灭得差不多了。
总归也就剩下那么一点,多年夫妻共处,生儿育女的情分。
到了这一刻,也算是彻底耗干净了。
我看向那条精致秀气的丝巾,以为自己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在这一刻,竟还是有点眼热。
十五年了。
这家属院,我还是头一次来。
我眨了眨眼,散掉了眼前的那点雾气。
再睁眼时,心里像是掀起了很轻一层涟漪的水面,彻底归于死寂。
就到此为止了,彻底到此为止了。
我拿出已经写好的离婚协议,连带着一张存折,一起放到了傅南昭的书桌上。
再开口道:「你签下字吧。
「我的户籍在首都这边,手续我们可以就在这里办。
「如果你有时间,今天能办妥最好。」
「存折里,是你这些年的工资。
「该我的那份,我就不要了,算是给傅礼的抚养费。」
傅南昭不再抬头看我。
只埋头收拾着,其实已经整洁至极的书桌。
我耐着性子,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