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秀秀魂追崔待诏
那竹片绑扎成的披头棍,一棍棍打下来,啪,屁股一激灵,啪,脊背生疼,皮开肉绽,血流如注,骨头像是要一寸寸断掉,浑身的力气渐渐没了。
一下,两下,三下,秀秀已经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下打,意识渐渐模糊了。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她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血乎淋拉的自己正躺在王府后花园的草地上,苗条的身体目下显出一个血人的形状,血浸染了绿油油的草丛,草上挂满了血珠子。
惊恐地想要发声,喉咙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虽则后花园正春光烂漫,秀秀却觉得阴风阵阵,呼喇一声响,卷得衣衫尽起,两眼皆迷。
左右两边有人扯着衣袖,心中一惊。扭头一看,更惊了!
两边各立着一位皂衣鬼吏,对她说道:“秀秀,你阳寿已尽, 跟我们归阴曹地府去。”
秀秀疑惑地看着鬼吏,心道,难道我已经死了。这大好春光,这青春玉体,
都已经是前尘往事。
和煦的阳光像是远远地在几尺之外,照不到身上来。
自己,真真确确是死了。
好恨呐!
崔宁这个冤家呢?就是因为这个冤家,秀秀活活地吃郡王打死了。
可心中哪里撇得下这个冤家。
他生性懦弱,会不会早就给郡王打死了?秀秀赶忙就要去找这个冤家。
“两位兄台,饶我片刻。我官人生死未卜,我要去寻他。”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秀秀小娘子莫要耽误时辰。”
“我只要寻到他下落。”
秀秀执拗不行,鬼吏扯她不动。
两位商议后,其中一位腰围绿带的鬼吏道:“小娘子,岂不闻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跟我们走一遭吧!”说罢,两人挟秀秀乘风返地府。鬼吏向阎君禀报情由。
殿廷之上,但见殿上坐着阎君。秀秀于阶下大吵大闹。
“我要寻我官人!”
“小娘子,你之前一念执着,非要留在郡王身边;如今又一念执着,欲与崔宁做人鬼夫妻。小娘子,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你这夫妻是不长久的。况且,我地府里有明镜,人间万事分毫毕现。正是你官人向临安府尹说道私奔一世因你而起,韩郡王大怒,才命人将你杖毙于后花园。”
秀秀美目圆睁,欲信不信。
“大王,那郭立害我丢了性命,我绝不要现在转世投胎,我要报仇雪恨!还有我那官人,我要当面问他,为何如此待我。”
“小娘子,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看你一世刚强,化作鬼还是这个脾气。”
“大王,我只要完了心愿,即刻就归地府。”
“怕只怕你留恋人世,回到人世间却忘了今日所说之话。罢了罢了,依簿子看你尚有人世牵绊未完,事完之后,你须即刻归地府投胎,不可耽搁!
秀秀的魂魄覆着一星阳气,返回人间。
后花园平日少人进来,目送两位鬼吏远去后,秀秀将血污衣衫埋入花丛下。随即从后花园小门出,身边尚有几贯钱可用,到街上雇了一乘轿子。
眼下她衣衫整洁,让轿夫往北关门去。
迤逦出了北关门,到鹅项头,秀秀掀开轿儿帘子,隐约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魂魄呢?还是活人?看那蒸腾的阳气,定是个活人了。
秀秀心下一松,紧接着一喜,放声喊道:“官人且不得去!”
崔宁夹在两个差人中间,疑疑惑惑,扭了扭头,看看后面,像只呆头鹅一样,竟没看到秀秀的轿子,又垂下头只顾往前走去。
秀秀焦急喊道:“官人,且慢走!”
差人和崔宁一起扭过头来,见秀秀下轿来。崔宁脸含愧色,紧握秀秀手说道:“娘子,府里放你出来了?我可真是高兴。”
“且慢说高兴,呵,为何不见你来寻我?”
“娘子,昨天真是吓死我了!我给郡王捉到厅上。你知道的,壁上挂着两把明如水的番刀,一把"小青",一把"大青",一抽刀鞘,刀锋明亮。那口番刀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听说,郡王以前跟番人作战,大败番人,虏了败走的番人来,遇到那抵抗的就要杀掉。这两口刀不知斩了多少番人!我差点就人头落地,死在刀下。”
“是的,还消你说?我和你一起被拘押来。”
秀秀想起前日,仍不寒而栗。约是巳时,她与崔宁并跪在阶下,相隔一尺远。秀秀抬眼一看,郡王大怒,虎目圆睁,阔口钢牙,胡须怒而欲飞。在众人喏声中,秀秀的三魂六魄都要消散。
焦躁的郡王,左手去壁上取下小青,右手一掣刀鞘,睁起杀番人的眼儿,牙齿咬得格格响。那茆夫人在屏风后听到郡王怒斥声,继而有掣刀声,急忙劝道:“郡王!这里是帝辇之下,不比边庭上面,若有罪过,也只能将人带到临安府定罪。郡王怎能胡乱杀人?望郡王三思!”
郡王按下怒火,将到豁地扔到地上,咣当一声响。
听得刀落地,夫人轻舒了一口气,郡王这脾气真如急火迅雷一般。夫人又缓缓道:“郡王,您当日待秀秀的恩情,想必还记得。”
郡王沉默半响,便道:“可恨这两个畜生竟敢从我郡王府逃走,秀秀我当日待她不薄,崔待诏在我府里领薪俸,这两个私奔脱逃、忘恩负义的畜生!今日捉了他们两个来,我本待要一杀了之,以解我心头之恨。今看在夫人面上,捉秀秀到后花园去拷打,将崔宁解去临安府断罪。”
秀秀被两个虞候直拖进后花园,崔宁被临安府的缉捕使臣移送到临安府去。
临安府尹大人升厅,问道:“崔宁,你如何拐骗韩郡王府中养娘,从实招来!”
崔宁跪在阶下,瑟瑟发抖,看着左右的公差,地砖上的阳光正畏缩着寸寸后退溜走,逃出大堂,他的腿愈发扑簌簌抖个不住。急忙辩道:“大人,我没有拐骗秀秀!一年前王府遗漏那日,我在酒肆饮酒,看到郡王府上方火焰熏天,疑是王府遗漏,便急忙赶回府中。谁知府中财物已被搬个罄尽,人影也不见一个。我沿左廊走,只见秀秀养娘正从左廊出来,撞我个满怀。她当时揪住我衣襟道:‘崔待诏,你如何把手放到我怀内,做如此无礼之事?若你如今不依我跟我一起逃走,我便即刻叫喊起来,说你非礼于我,府里虞候定然会捉你,到时你可百口莫辩了。’大人呐,当日我呆在当地,无计可施,只好跟她一起逃走,确是万不得已。大人,我所述句句是实,伏乞大人高抬明镜,给崔宁个公断。”
临安府尹沉吟不语,只让文书按崔宁供状记述下来,急忙差人将文案呈送韩郡王过目。
韩郡王看罢供状,便道:“既然这样,那就从宽发落崔宁吧。”
“崔宁不合在逃,罪杖,发遣建康府居住。”临安府尹崔宁后,立即派差人押送回其原籍建康府。
他着急忙慌地述说着当时的情形:“娘子,我跪在临安府大堂,要跟府尹分说明白,乞求府尹从宽发落你我二人。你看我吃了三十大棒,如今仍疼痛难行。”
秀秀紧紧盯着崔宁,不作一声。哎,要是此刻告诉他,昔日颜如春花的秀秀养娘如今已变成鬼,这傻乎乎的崔宁会不会吓个半死?
秀秀黯然接道:“韩郡王并未从宽发落我。你被送去临安府时,我给郡王派人捉去后花园,吃府里虞候打了几十披头棍,之后就被赶出府了。
崔宁忙道:“娘子伤势如何?快给我看看。”
“府里虞候念我可怜,只虚张声势打了几下,身上并无甚要紧伤。”
“极好极好。那娘子如今如何打算?”
秀秀冷笑道:“官人,临安府判你到建康府去,我同你虽非媒妁之言,明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