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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啼(上)
暮色压着大同府的城头坠下来时,陆昭正蹲在屋檐下熬药。陶罐里翻滚的当归混着血腥气,檐角冰棱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叮咚声里裹着父亲压抑的咳嗽。
"昭儿,把窗棂再钉两道木条。"
陆昭应声抬头,看见父亲扶着门框的指节泛着青白。北风卷起他鸦青色官服的下摆,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障刀,刀鞘上暗红的血垢像干涸的泪痕。五日前从雁门关运回的伤兵里,有个独眼老兵拽着他的衣角嘶吼:"陆总旗快逃!他们要灭口......"
药罐突然爆开裂纹。
陆昭抄起门后的铁钎跃上房梁,动作比野猫还要轻捷。这是他第七次看见父亲露出这样的神色——去年鞑靼游骑夜袭粮草队时,父亲摸刀鞘的姿势与此刻分毫不差。
"带着阿远从密道走。"陆镇川将襁褓塞进长子怀中,婴儿脖颈挂着半枚虎头玉佩,"去青城山找玉虚道长,玉佩便是信物。"
瓦片碎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陆昭咬住弟弟的襁褓带子,腥甜的锈味在齿间漫开。他最后瞥见父亲立在庭院中央,障刀出鞘的寒光劈开纷纷扬扬的雪片,锦衣卫的飞鱼服在墙头翻涌如血浪。
......
暗道的霉味熏得人发晕。陆昭数着心跳往前爬,弟弟的体温透过粗布传来,像揣着一团将熄的炭火。转过第三个弯时,头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绣春刀刮过青砖的锐鸣。
"陆镇川私通瓦剌,其罪当诛九族!"
婴儿突然啼哭起来。陆昭浑身血液凝固,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腕,咸腥涌进口腔的刹那,他听见父亲沙哑的笑声穿透地砖:"阉狗!尔等克扣军饷时,怎么不念大明律例?"
雪粒从砖缝簌簌而落,沾在陆昭颤抖的睫毛上。怀中玉佩硌得胸口生疼,他忽然读懂父亲月前教他《孙子兵法》时,为何独在"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划了重痕。
第二章 断弦惊
青城后山的晨雾漫过剑坪时,陆昭腕间的铁砂袋已经浸透汗水。七年来,他总在寅时三刻来此练剑,因为这是父亲当年在卫所点卯的时辰。
"昭儿,剑意太躁。"
玉虚道长的拂尘压住青霜剑,震得陆昭虎口发麻。老道灰白须发间藏着道狰狞刀疤,据说是二十年前雁门关血战留下的——那场战役后,武林盟主陈天风与瓦剌国师双双失踪。
"请师父指点。"陆昭抹去下颌汗珠,瞥见道观飞檐下闪过半幅黛蓝官袍。自三日前武林大会筹备开始,东厂番子便如蛆附骨。
老道忽然并指如剑,直取他咽喉:"若此刻锦衣卫杀到,你是先护怀中婴孩,还是先夺兵刃?"
陆昭本能地旋身后仰,左手虚护胸前。这个姿势他重复过三千六百遍,梦里都是雪夜逃亡时襁褓的温度。
"痴儿!"玉虚忽然变招扣住他脉门,"你可知当年你父亲送来的密信......"
山下钟声骤响。
陆昭赶到紫霄宫时,正撞见东厂掌刑千户捏着弟弟那半枚虎头玉佩。血色从指尖褪尽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