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1日)
清晨,潮湿的雾气如一层薄纱,紧紧裹着空气中弥漫的福尔马林气味,令人闻之发怵。我紧紧攥着那伪造的私立卫校的录取通知书,紧张的情绪让我的指甲不自觉地在“林晓梅”三个字上用力按压,留下了清晰的月牙形凹痕。
周围排队的新生们,眼神都忍不住偷偷瞥向布告栏上醒目的解剖课告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些好奇与不安。而我,却全然无心关注那些,目光死死地盯着教务楼三层那扇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磨砂玻璃窗。隔着窗户,刺鼻的来苏水味隐约飘来,仿佛在暗示着那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新生领校服!”舍管王姨那洪亮的嗓门,如同洪钟一般,震得周围的玻璃都嗡嗡作响。她坐在桌前,手中织毛衣的钢针有节奏地划过登记簿,当笔尖落在“林晓梅”的名字下时,竟用力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套蓝校服,目光一下子就被袖口处的一团墨渍吸引住了。那墨渍的形状怪异,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教务主任周正华坐在办公桌后,那副眼镜的镜片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雾,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他手里拿着酒精棉片,不停地擦拭着镜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同学,你的档案很优秀啊,有没有兴趣当解剖课代表呢?”他的声音平稳,却让我的心猛地一紧。姐姐的日记里曾详细地写过这个位置,据说要负责保管尸体交接单,一想到那些冰冷的单子,我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紧。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重物拖拽的声音,沉闷而又诡异。周主任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之大,使得中山装的衣角带翻了桌上的茶杯。褐色的茶渍如同蜿蜒的蛇一般,迅速在那面“1991年度先进教师”的锦旗上蔓延开来。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今天就到这里吧。”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宿舍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我正低头认真地填写着社团表,突然,张丽华的手如同一道黑影,快速地抓住了我的右手。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紫色试剂渍,散发着淡淡的化学药品味道。这个姐姐日记里提到的“最爱传闲话”的闺蜜,此刻正用在解剖课上观察标本时那专注而又锐利的眼神盯着我,眼神中透着一丝怀疑:“晓梅,你的字迹怎么变得这么秀气了?去年暑假补习班的时候,你帮我抄的生理卫生笔记,可不是这种字体哦。”
她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蝉鸣声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在为我此刻紧张的心情伴奏。我的后背不自觉地抵到了铁架床的护栏上,冰冷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这时,门外传来了王姨织毛衣的窸窣声,毛线针在水泥地上划过,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在缓缓转动。
深夜的盥洗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水龙头锈死的地方偶尔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拿着酒精棉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校服袖口上的那团墨渍,试图将它彻底清除。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阴影。
突然,月光被一个巨大的黑影切断,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周周主任拎着密封容器匆匆走过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弥散。我吓得赶紧缩进了隔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就在这时,我听见从焚烧炉的方向传来了纸张燃爆的噼啪声,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好不容易熬到回到宿舍,黑暗中,张丽华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幽幽地响起:“你知道吗?真的林晓梅……”她的话还没说完,骤响的熄灯铃便无情地切断了她的声音。宿舍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她枕头下的物件——半截织毛衣的钢针。
(2013年3月12日)
上午的阳光艰难地穿透那积满灰尘的百叶窗,仿佛被岁月拉扯得支离破碎,在摊开的手术记录册上切割出一道道明暗交错的条纹。我伸出手,手指轻轻滑过那泛黄的纸页,一股消毒水与油墨混合的味道直刺鼻腔,这熟悉的气味,瞬间将我带回到二十年前卫校那神秘的档案室。
“林主任,3床的麻醉记录有问题。”护士长王慧那尖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寂静。她的眼神紧紧盯着记录册,暗红的指甲用力戳向那有问题的数字,仿佛要将那错误戳破。她身上的白大褂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金玫瑰胸针,那是她丈夫在车祸去世后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与哀伤。
我轻轻推开鼻梁上的老花镜,用手指揉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隐隐的胀痛。目光不经意间扫到玻璃板下压着的那张1993级毕业照,照片的边角微微翘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流逝。照片里,穿着蓝校服的“林晓梅”正对着镜头微笑,那笑容如此灿烂,可那本该是属于我的位置,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我心中涌起。
“哐当!”
一声巨响突然传来,器械车猛地震动了一下。原来是实习生小张不小心撞翻了铁盘,一把钳子从盘中滑落,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快速滑行,擦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是命运发出的警告。王慧迅速弯腰拾起那支器械,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处那缺失的旧伤,那伤口的形状和位置,竟和当年教务主任周正华的一模一样,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VIP病房的走廊里,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仿佛是生命的时钟在缓缓转动。我紧紧攥着今早的手术清单,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清单上显示,第7手术室消耗了3支钳子,可器械包回收记录却只有两支,那缺失的一支去了哪里?
我沿着走廊缓缓走着,转角处,清洁工老吴正拿着抹布用力擦拭着墙面上的褐色污渍,刺鼻的来苏水味浓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林医生!”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只见昨天剖宫产的产妇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我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耳后,皮肤下竟闪着可疑的针孔反光。就在这时,她的丈夫默默地走上前来,调高了床头呼叫铃的音量,刺耳的鸣响瞬间淹没了我即将出口的质问,那声音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掩盖起来。
夜幕降临,我拿着备用钥匙,缓缓打开了封存档案室的门。钥匙转动时,带出了些许铁锈,一股浓烈的霉味夹杂着鼠类的腥臊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我打开手电筒,光束在档案室里扫过,最终落在了那本“1993年器械登记簿”上。
我轻轻翻开登记簿,翻到第47页时,却发现关于解剖实验室的记载被整页撕毁了,只剩下残存的纸缘泛着焦黄,仿佛在诉说着曾经被隐藏的秘密。
“铃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档案室的寂静,惊落了书架上的尘灰。我颤抖着拿起听筒,听筒里传来一阵机械变声:“二十年前的y-h溶剂,好用吗?”我的心猛地一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铁架轰然倾倒,一件蒙尘的蓝校服从架上飘落,那袖口的墨渍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滩凝固的血迹,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1993年9月8日)
夜已深,清冷的月光透过铁栅栏,在水泥地上切割出一道道如监狱般阴森的阴影。我小心翼翼地蹲在档案柜的最底层,腐纸散发的霉味与来苏水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熏得鼻腔一阵发酸。我紧紧握着手电筒,那微弱的光束在档案柜里搜寻着。终于,我找到了1992年的《代课教师签到簿》。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目光急切地在簿子上扫视,姐姐的名字——“林雪梅”,赫然出现在解剖学课程栏里。然而,那字迹的墨迹晕染得厉害,就像一只只流泪的蝌蚪,显得格外诡异。
“林雪梅,9月3日,签章处空白...”我低声念着,用指甲轻轻刮擦着纸面,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突然,我的手指触到了纤维断裂的粗糙触感。仔细一看,整页纸竟被撕去了半截,残存的纸缘上还粘着一些松节油结晶,那熟悉的味道,和教务主任办公室里弥漫的气味如出一辙。我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钥匙串撞击的清脆声响。“谁在那!”守夜人那暴喝声如惊雷般响起,震得铁柜都跟着共鸣起来。我吓得脸色苍白,猛地关掉手电筒,慌乱中膝盖不小心撞翻了整摞档案袋。1991年先进教师表彰名单如雪花般纷纷散落,在月光的映照下,我瞥见周正华的照片下,用红笔赫然写着“冒名顶替者当诛”。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
第二天午休,我借口清洗试管,偷偷溜进了实验室。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化学药品气味,通风橱里摆着半瓶标有“松节油”的褐色液体。我走上前,拧开瓶盖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这味道瞬间激活了我脑海中沉睡的记忆——姐姐的葬礼上,周主任西装前襟就沾着这种味道的污渍。
我的思绪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身后传来试管架哗啦作响的声音。我猛地回头,只见解剖课代表王慧抱着一摞骨骼模型走了进来。她马尾辫上系着的蓝丝带,和签到簿上残留纤维的颜色竟然完全相同。
“林晓梅?”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手中握着的松节油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这瓶不是上周就被教务室领走了吗?”她的声音尖锐,仿佛在质问我。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松节油瓶,心中涌起一阵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夜晚,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坐在桌前,仔细比对姐姐的日记和签到簿残页。我发现,上面“林”字的竖钩角度竟然完全一致,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带着满心的疑惑,我用丙酮擦拭着松节油污渍。当污渍渐渐褪去,纸背竟显出一幅钢笔画的三道杠——那是少先队大队长徽章的图案,和姐姐遗物盒里那枚带着血锈的徽章一模一样。我的手颤抖起来,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毛线针落地的清脆声响。紧接着,织毛衣的舍管隔着门缝,阴恻恻地开口道:“熄灯后还偷看禁书?”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她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