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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秋,小默蹲在老房子的台阶上数蚂蚁。青石板上爬满墨绿色的苔藓,风里裹着当归与黄芪的苦香。忙碌的爸妈把奶奶从板车上抬回老家房间里时,他还有点儿小高兴,以为奶奶终于治好了回来了。六岁的他还不明白胃癌是什么,只觉得奶奶房间里永远飘着这种让人舌根发麻的味道,父母也总是用沉默来代替回答小默,但是这种沉默让小默时不时会闹小脾气,就连平时总是一副高兴挂在脸上的爷爷也总是在旁边唉声叹气。
"奶奶吃糖。"小默从裤兜里掏出母亲过年时才给他买的已经黏成一团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在掌心发出窸窣的响动。病床上的人形动了动,枯枝般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腕子,力道大得吓人。小默看见奶奶凹陷的眼窝里蓄着两汪浑浊的水,喉管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喘息,吓得小默急忙喊父亲和爷爷。那次小默跑开了,父亲却在屋里面大哭了起来。
后来回忆起来,那应该是他记忆里第一个完整的画面。樟木箱子掀开的霉味,蓝白条纹的搪瓷痰盂,床头还摆满了不知名的大堆西药,以及父亲跪在灵堂烧纸钱时被火光照亮的后颈——细密的汗珠顺着发茬滚落,在白色孝服上洇出深色的圆点。那是记忆里面第一次看见父亲哭,边哭边在说“我没妈妈了”,母亲也在旁边低声抽泣。爷爷坐在老家堂屋前,悄悄的抹着眼泪,还时不时的看向奶奶躺着的地方,眼神里透露着让小默很不舒服的那种感觉,让小默也跟着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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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夏天闷得像口蒸锅,蝉鸣裹着泥巴路面蒸腾的热气,蒸得所有人脸上生疼。父亲第三次捏着那包皱巴巴的公爵烟站在教务处主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