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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背着柴捆,腰间却挂着五品官员才配的鎏金鱼符。他布满瘢痕的手指点在鼎腹某处:"天监三年,顾尚书在这附近查获过一船刻着同样纹样的青铜器。"
我猛然记起《梁书·良吏传》的记载。当年顾宪之巡视浙东,发现豪强在铸钱炉里掺入人牙粉末,说是能通阴阳聚财气。眼前鼎身上的绿锈,与建康钱署收缴的"鬼钱"成色别无二致。
樵夫突然咳嗽着掀开衣襟,胸口赫然是炼魂鼎同款龙纹:"老朽顾云,正是顾尚书嫡孙。这些年追查的七十三处九幽门,全在漕运节点上。"他递来的舆图标注着扬州广陵埭、荆州江津渡——这些朝廷漕运命脉处,竟都发生过举子失踪案。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余骑背插"察"字旗的缇骑包抄而来,为首的却穿着天师道祭酒服饰。顾云将鱼符塞进我手中:"快去广陵找智顗禅师!当年你父亲留下的..."话音未落,缇骑的弩箭已穿透他的咽喉。
我攥着染血的鱼符躲进芦苇荡,发现内侧刻着句梵文"涅槃食"。这分明是智顗禅师《法华玄义》中的典故,暗指太清三年梁武帝饿死台城的惨剧。青铜鼎突然发热,鼎口浮现出建康朱雀航的倒影,那些摆渡的船工颈后都有朱砂符痕。
漕船传来税吏的叱骂声,几个寒门学子正被扣押箱笼。他们担保文书上的生辰八字,竟与炼魂鼎里飘出的符纸完全吻合。我终于看懂这场横跨三十年的阴谋——所谓九幽门试炼,实为掌控漕运的士族集团,通过科举吸纳寒门气运来维持阴阳平衡。
青铜鼎在掌心震动,顾云的血在鱼符凹槽里凝成箭头。沿着芦苇荡往东三里,腐朽的栈桥尽头亮着盏飘摇的灯笼。灯笼纸上的"逆旅"二字被蛀出虫洞,投在泥地上的光影却显出"九幽"的篆文。
推开客栈门板时,梁上突然坠下七具风干的尸体。他们腰间都挂着赴考学子的鲤鱼佩,空荡荡的眼窝里爬出红头蜈蚣。柜台后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掌柜的独眼映着烛火:"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盯着他指缝间的银朱痕迹——和江州书吏画符时残留的颜料一模一样。二楼传来琵琶声,苏婉宜的善魂在耳畔提醒:"看房梁兽面。"
抬头瞬间,饕餮纹的双眼突然转动。兽口中垂下条麻绳,末端系着块客房木牌:天字三号房窗棂格数与炼魂鼎纹样暗合。掌柜的喉结发出咯咯异响,我抢在他皮肤爆裂前冲上楼梯。
琵琶声在踏入客房的刹那消失。铜镜用黄符封着,床帐上绣的合欢花泛着血锈味。当我把鱼符按在窗棂第七根木条时,墙体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布满抓痕的密室。
二十八个骨灰坛按星宿排列,坛身贴着发霉的科举担保书。最中央的陶瓮裂开缝隙,半截腐烂的手掌握着智顗禅师的《法华经注》。书页间夹着张人皮,上面用银朱画着与我胸前完全相反的凤纹。
"原来施主就是顾居士说的变数。"
禅杖叩地声从密道深处传来,老僧的百衲衣上沾满河泥。他掌心的佛珠突然崩断,二十四颗菩提子悬浮成卍字印:"让老衲看看你袖中的鼎。"
炼魂鼎触到佛珠的瞬间,鼎耳射出红光。那些骨灰坛突然炸裂,二十八道怨魂钻进鼎身。智顗禅师暴喝如雷音,手中《法华经注》飞出金字,却在触及鼎身时变成谢氏族谱。
"大师小心!"
我扯开衣襟露出龙纹,鼎中射出的红光被胎记折射到密室东墙。砖缝间渗出黑血,浮现出谢老爷被铁链贯穿的魂魄:"好儿子,你可知这些高僧大德的血肉..."话未说完,智顗禅师突然将禅杖插进自己心口,金色血液浇在鼎身发出厉鬼惨嚎。
苏婉宜的善魂在血光中显形,她手中的半块凤佩与密室人皮上的纹路完美契合。当两块人皮合并的刹那,我终于看清真相——我胸前的龙纹根本是反的,这具身体才是真正的炼魂鼎容器。
客栈地板开始塌陷,无数青铜锁链从河底升起。那些赴考学子的怨魂在锁链上哀嚎,他们的生辰八字正组成巨大的换命阵。智顗禅师盘坐在佛光中圆寂,最后的偈语随舍利子没入我的眉心:
"鼎中有乾坤,门在汝心头。"
眉心舍利融化的瞬间,耳畔响起细密的凿击声。再睁眼时,我站在由无数青铜镜面组成的六棱柱中,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年龄的"我"。七岁的我正被按在祠堂地窖,谢老爷将玉蝉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