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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餐费换进口刮刀。上个月颜料涨价,我改用了食堂的甜菜汁和红茶渣。"她笑着展开手掌,虎口还留着紫红色的染渍,像枚残缺的胎记,“你看我厉不厉害,嘿嘿。”
风卷起速写本里的银杏叶,江逾白接住飘落的叶片。"你看,我们都在拿血肉养着心里那簇火。"江逾白忽然将银杏叶覆在她颤抖的手背,叶脉与掌纹重叠成燃烧的血管。远处走调的音符突然连贯起来,有人在琴房弹起了完整的《月光》。
转眼校庆日终于来临,
幕布掀开时,江逾白注意到琴盖内侧贴着的值日表被撕得只剩一角——上周大扫除他们用酒精棉片把每个琴键都擦了三遍。夏葵伸手调整琴凳高度时,瞥见黑漆琴盖上浮着层极淡的圆形光斑,是礼堂顶灯在保养得当的烤漆面折出的暖黄涟漪。
当主持人宣布他们上场时,台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江逾白和夏葵相视一笑,轻轻点头,然后将手放在琴键上。江逾白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夏葵的手指则细腻而坚定。
四只手悬在琴键上方的瞬间,江逾白看见自己袖口在琴体侧板映出的倒影:那抹与夏葵裙摆呼应的群青色,此刻在钢琴漆面里晕染成更深的蓝。夏葵的左手小指在起奏前轻轻扫过中央C键,确认上周卡住这个键的橡皮屑已彻底清理。
当《月光鸣奏曲》的旋律从八十八颗亚克力琴键中涌出时,江逾白听见低音区传来熟悉的木质共鸣——那是他们用礼堂保管室的专用油养护过的击弦机。夏葵的月白裙摆随节奏轻晃,高潮段落到来时,两人的手影在琴键上叠成飞鸟形状,保养良好的共鸣板将每个音符打磨得圆润透亮。当最后的重音和弦震落琴盖上漂浮的微尘,他们同时看见黑漆表面倒映着观众席晃动的手机闪光灯,像散落在夜幕里的星子。
起身鞠躬时,江逾白的衬衫后摆从裤腰滑出一角,夏葵的蝴蝶骨位置渗出汗渍勾勒出隐约的翅膀。台下欢呼声裹着几声"安可"的起哄,混着后排男生偷喝可乐的嗝气。他们退场时,老珠江钢琴某个松动的琴键终于轻轻回弹,发出叹息般的余韵。
后台的节能灯管滋滋响着,江逾白弯腰拔延音踏板连接线时,后腰忽然贴上冰凉的触感——夏葵把矿泉水瓶横在他衬衫汗湿的褶皱处。老式更衣室的布帘豁了道口子,漏进舞台那边主持人报幕的尾音。
夏葵蹲在地上整理帆布包,发梢还沾着琴凳的麂皮绒絮。江逾白拧开瓶盖才发现是她用马克笔标记过半瓶线的"演出专用水",
他们并排坐在道具箱上啃小面包时,夏葵突然用膝盖撞他小腿:"领带歪了。"江逾白低头看见温莎结确实偏向左侧,却瞥见她裙摆内衬的缝线正绽开珍珠大小的缺口——那是上周赶制演出服时她偷用了美术课的鱼线。
走廊传来体育老师喝止嬉闹的哨声,混着后台电视机播放往届校庆录像的杂音。
江逾白突然把矿泉水瓶贴到她额头上,冷凝水顺着刘海滑进衣领:"准备谢幕拍合照了。" 夏葵猛地缩脖子,从道具箱蹦起来时碰翻了琴谱。泛黄的纸页散落一地,某页空白处露出他们用红笔画下来玩五子棋的格子——上周等彩排时打发时间用的。
"周四该你倒垃圾。"她蹲在地上捡谱子,指尖敲了敲谱架背面泛黄的便利贴。 江逾白正把歪斜的温莎结彻底扯开,"知道,记得把琴房钥匙给我。"
"化学作业。"江逾白指着自己的包,"明天早自习。"
夏葵把最后一口小面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混道:"比上周美术课补交作业刺激多了。"
江逾白拎起她落在琴凳上的帆布包,包带挂着的校牌轻轻晃荡——照片还是高一时的齐刘海。 "领子。"他忽然伸手,食指在她后颈处轻轻一勾。
"第三排,夏葵往左挪!"教导主任的激光笔红点在夏葵裙摆上游移,她后退半步踩中了话筒线。江逾白伸手扶她肘部时,听见自己的衬衫后摆又滑出裤腰的窸窣声。
"钢琴组再靠近些!"摄影师从三脚架后探出头。夏葵的帆布鞋贴着江逾白的皮鞋跟,裙摆内衬的裂口又绽开两公分。她摸出别在腰间的燕尾夹,借着前排舞蹈队成员的蓬蓬裙遮掩,把布料夹出个临时褶皱。
"那个领带歪的男生..."教导主任的激光笔突然瞄准江逾白的领结。夏葵憋着笑看他手忙脚乱调整温莎结,腕间的医用胶带在闪光灯下反着光。
"看镜头!"快门按下的刹那,后台传来熟悉的琴键回弹声——老珠江钢琴的中央C键又卡住了。江逾白下意识转头看向声源,夏葵正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于是合照上留下他模糊的侧脸与她指尖的虚影。
江逾白悄悄把滑出裤腰的衬衫后摆塞回去,指尖碰到夏葵别在他后腰的燕尾夹——金属齿上还勾着她裙摆的蓝线头。
"好,再来一张!"教导主任的保温杯磕在钢琴盖上,枸杞随震动浮沉。
快门声与琴盖关闭的闷响同时响起。照片最终定格时,夏葵的帆布鞋踩着江逾白擦亮的皮鞋,他歪斜的领结挨着她锁骨处晕开的群青色,背景里舞蹈队成员的羽毛头饰正巧挡住钢琴上"请勿饮食"的警示牌。闪光灯熄灭的刹那,他们同时瞥见琴谱架背面那张便利贴正在穿堂风里轻轻掀起一角:"倒垃圾,别忘了钥匙——周四"
校庆的喧嚣渐渐远去,江逾白独自一人来到琴房,准备收拾演出后的残局。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木质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温暖的光斑。琴房里弥漫着一种宁静的氛围,仿佛刚才的热烈从未发生过。江逾白轻轻推开琴房的门,走进这个熟悉的空间。他走到钢琴前,轻轻抚摸了一下琴键,阳光洒在他的手上,显得格外温暖。他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弹奏时的激情和喜悦。
地上散落着一些纸巾、矿泉水瓶和一些杂物,他弯下腰,将他们全倒进垃圾桶,却发现里有半板止痛药。
“这里为什么会有止痛药?”江逾白心想着,但他没有继续深究,只是希望快点整理完去找到夏葵。
江逾白拎着鼓胀的垃圾袋穿过走廊,夕阳正卡在校医室窗帘的破洞间。他瞥见夏葵背对着门在药柜前踮脚,左手无意识按着心口,腕间的医用胶带被汗浸得发白。装止痛药的铝箔板在她指间闪了一下,迅速被塞进帆布包夹层。
“你怎么了。”江逾白急忙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