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看那些,哭有什么意思。”翠芝撇撇嘴:“你呀,就是太闷了,活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话刚说完,门口闪过一个人影,是周慕云。他穿了件浅灰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叠单据,进来时冲曼桢点了点头。她低头“嗯”了一声,继续算账。周慕云把单据往桌上一放,说:“沈小姐,这几页麻烦你核对一下,我下午要用。”他的声音低低的,像风吹过窗缝。
曼桢接过单据,翻了两页,点点头,没多说话。周慕云站了一会儿,见她不抬头,又笑了笑,转身走了。翠芝在一旁挤眉弄眼:“瞧见没,他对你多客气!厂里谁不知道他脾气好,可也没见他跟别人这么说话。”曼桢没理她,手里的笔顿了顿,继续写。她不想听这些,怕听了心里会起什么涟漪。
下午,李主任又来了一趟。他站在隔间门口,手里捏着个搪瓷茶缸,笑得一脸油光:“沈小姐,忙着呢?我刚路过账房,顺道来看看。”曼桢头也没抬,说:“账还没算完,李主任有事吗?”李主任干咳了一声:“没事没事,就是问问你那天说的你二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曼桢手一顿,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他没空。”李主任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几声,端着茶缸走了。翠芝在一旁捂着嘴笑:“你这脾气,真是硬得跟石头似的,李主任那张脸都绿了。”曼桢没接话,心里却有点堵——她知道李主任不会这么轻易死心。
下班时,天又阴了。曼桢收拾好东西,走在厂门口的小路上,远远看见周慕云站在那儿,像在等人。她低头走过去,没打算打招呼。可他却开口了:“沈小姐,天要下雨了,我这儿有伞,要不要一块儿走?”曼桢愣了一下,看了看他手里的黑伞,又看了看天,摇摇头:“不用,我走得快。”说完就加快步子,心里却有点乱。
过了几天,曼桢收到二哥世钧的回信。信封皱巴巴的,像是路上压过一回。她拆开一看,里头是几页薄纸,字写得密密麻麻。世钧先问了她近况,又说南京的日子也不好过,洋行里裁了人,他怕自己也保不住饭碗。末了,他提了一句:“曼桢,你要是过得不好,就来南京吧,我这儿总能挤出个地方给你住。”
曼桢读到这儿,眼眶有点热。她想起小时候,世钧总护着她,有一回她摔破了膝盖,是他背她回家的。如今他虽远在南京,却还是那副心肠。她把信折好,塞进抽屉,没打算回——去南京又能怎样呢?不过是换个地方熬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