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夜风,好似隐匿的恶鬼,裹挟着细沙,在莫高窟第 220 窟的崖壁上如怨如慕地呜咽。月色洒下,给这片古老的石窟披上一层银纱,却也让这氛围愈发显得神秘莫测。维克多・杜邦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窟,他将手中的马灯调至最暗,昏黄的光晕在洞窟内摇曳不定 ,映照着波斯玻璃罩上那壁画中持箜篌的伎乐天女。北魏年间涂抹的青金石蓝,在这如水的月光下,竟像是活了过来,仿若沉睡千年的海,泛起粼粼波光。
维克多的手微微颤抖着,紧紧握着拓纸,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兴奋交织的光芒。“老周,把鱼胶调稀些。” 他尽量压低声音,可那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激动。法国探险队去年在克孜尔石窟发现的氧化秘方,如今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一想到能将这些珍贵的壁画拓印带走,他就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
老周,这位身形佝偻的驼队向导,腰间的羊皮酒囊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缓缓凑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说道:“洋大人,子时三刻该收工了。” 说罢,他突然用烟斗轻轻敲了敲画壁,声音低沉,“您听,沙子在哭呢。” 老周的眼神透着神秘,总让人觉得他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总用突厥语说梦话的汉人,此刻的举动更是让维克多心生疑惑。
维克多刚要反驳,却见拓纸下的青金石陡然开始蠕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壁画天女垂落的披帛轻轻拂过他的手背,触感冰凉,仿若浸过雪水的丝绸。在维克多骤缩的瞳孔里,天女第三根肋骨的朱砂色正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森森白骨,那模样,分明是一具裹着彩绘人皮的尸骸。
“快逃!” 老周突然用突厥语嘶吼,声音中满是惊恐与急迫,烟斗里的火星溅落在拓纸上。刹那间,整面墙壁的矿物颜料像是被点燃的火药,开始沸腾起来,钴蓝与雌黄在月光下熔化成粘稠的毒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维克多踉跄着后退,慌乱中,他看见天女白骨嶙峋的手指竟穿透画壁,将半枚血沁玉璜猛地塞进他的胸袋。
与此同时,藏经洞的经卷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翻动,无风自动,泛黄的麻纸 “扑棱棱” 地飞起,好似一群受惊的鸟群。维克多在慌乱中撞翻了盛着硇砂的陶罐,紫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烟雾中传来俄语的咒骂声。十二名沙俄探险队员举着温彻斯特步枪,气势汹汹地冲进洞窟,领队伊万・彼得洛维奇的大衣上沾满了血迹,那是三天前被他们残忍灭口的王道士的僧袍,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洞窟内。
“把敦煌遗书交出来!” 伊万将枪管狠狠抵住老周的太阳穴,老周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天女壁画,眼神中透着决绝与神秘。维克多注意到,老周藏在背后的左手正用烟灰在地上画着突厥如尼文,那些符号与玉璜上的裂痕竟惊人地相似,这一发现让维克多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维克多咬了咬牙,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装满经卷的樟木箱,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经卷绝不能落入俄国人手中。就在这时,背后响起震耳欲聋的枪声,飞溅的壁画碎片四处散落。老周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烟斗里喷出的硫磺烟雾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维克多在混乱中拼尽全力抓住木箱,指缝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天女塞给他的玉璜正在渗血,那些血珠沿着璜身的云雷纹缓缓爬行,最终凝成了梵文 “卍” 字符,诡异而神秘。
驼铃声在月牙泉方向骤然炸响,维克多慌乱地跃上备用骆驼,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怀表链子被伊万猛地拽断。铜壳怀表坠入沙地的那一刻,维克多眼角的余光瞥见,表面玻璃映出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梳着波斯双螺髻的彩绘人偶,这一幕让他头皮发麻,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沙俄人的子弹擦过他的耳际,打碎了 220 窟檐角的唐式鸱吻,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日后,当维克多逃到疏勒河故道时,玉门关的残阳如血,将雅丹地貌染成了可怖的赭红色。装着《金刚经》抄本的木箱不断渗出水银,在沙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毒痕,仿佛是一条诡异的蛇在爬行。维克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一般,他能感觉到,玉璜在胸口灼烧的位置已经生出青金石斑纹,那斑纹如同活物一般,让他心中的恐惧不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