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死后，尸体被北狄人挂在城楼示众。

我混在奴隶队伍里，偷偷去看她。

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死后竟衣不蔽体、满身青紫、不得安息。

后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我都能见到长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尸身。

直到国破家亡，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过往。

1

我死了，死在北狄的第一场大雪里。

那是长乐离开后的第五日。

冬菇又来军妓营找我，还给我带了一个白面做的馒头。

我抓过来狼吞虎咽地吃，噎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冬菇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看我吃完便一把扛起我扔上榻，随即欺身上来。

我躺着承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妓营墙上那四方的小窗户。

倏忽间，窗外有羽毛般的白色纷纷扬扬地飘落。

“下雪了。”

“什么？”冬菇不太懂大梁官话，停下动作疑惑地问。

我望着他困惑的脸，轻轻扯了扯嘴角，冲他笑了笑。

这个北狄小将领长得真的很像长乐宫里那名叫冬菇的小太监。

他好像也说过他的名字，但我不想记住，便一直自顾自叫他冬菇。

我感激他，也恨他。

今日应该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笑，上次是哄骗他带我出去看长乐最后一眼。

他见我笑，表情愈发困惑了。

若这威猛的北狄将领知道我在心里偷偷叫他小太监的名字，肯定会勃然大怒的。

想着想着，我莫名其妙笑得停不下来。

他不知缘由，恐怕以为我这卑贱的梁国女奴竟敢在床笫之事上嘲笑他，竟抬手似是要掌掴我。

惊慌之下，我赶忙咬破了藏在舌头下面的药丸。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现下也顾不得了。

我怕疼，他这一巴掌下来我可受不了。

别说，寿王给的这药丸还真是好用。

药丸化开的瞬间，五脏六腑霎时间痛作一团，我不受控地吐出一口口乌血。

这北狄冬菇的手却没有像我预料的一样大力扇来，反而是轻柔地抚上我苍白的脸。

误会他了，真是抱歉。

意识很快模糊，我想闭上眼，眼前却又浮现长乐在寒风里飘来晃去的尸身。

于是，我只好吓得又拼命睁大眼睛。

可惜，眼前只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北狄冬菇，嘴里还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少时的我可没想过自己最后的结局竟是魂断异乡，死不瞑目。

我轻轻呼出最后一口气，“再见，冬菇。”

真是难过，最终也没能再瞧一眼大梁的月亮。

世界终于安静，一滴泪落在我脸上，像窗外融化的雪。

2

永康八年，大梁所有未出阁的女子中，我和长乐是最尊贵的。

我是相府嫡女，未来的太子妃。

她是皇室唯一的公主，帝王千娇百宠的金枝玉叶。

我俩年岁相当，从小一起长大，按理说应该是一对很好的小姐妹。

可我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她应该也看不上我，每次见到我都横眉怒目。

不同的是，她对我的不喜可以摆在明面上，我对她的讨厌却只能压在心底。

因为长乐的兄长、大梁的太子殿下——高长渊，是我未来的夫君。

我与太子的婚事是皇帝陛下一早就同我爹定下的，只待我及笄便可正式成为他的妻子。

到时，我与长乐便是姑嫂。

我作为长辈，总不好和长乐一个小辈斤斤计较。

再加上，阿爹一直教导我在皇家面前要谨小慎微，不可冒犯天威。

因此，尽管我心里不喜，面上还是很过得去的。

六月初三是长乐的生辰，我知道她喜欢舞刀弄枪，特意派人锻造了一柄威风凛凛的银枪，预备送给长乐。

阿爹知晓后，却命人送来一套漂亮的红宝石头面，换掉了我准备的长枪。

我去书房找阿爹，他没看我，一边提笔一边说：“我儿可知为父为你取名“静娴”何意？”

我答：“阿爹曾言，女子当贞静娴淑，女儿不敢忘。”

阿爹很欣慰，“我儿记得就好。公主行事出格，御史多有怨言，奈何陛下宠溺……”

“总之，我儿需谨记，要讨得公主和太子欢心没错，却不可沾惹是非，没得平白污了我儿的好名声。”

“是，父亲，女儿谨记。”

出了书房，我一边领着司棋和司琴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阿爹说的没错，内宅女子最重要的是贞静娴淑，学的是琴棋书画、治家理账。

世人对女子的期望是上侍夫婿、下教子女，绝不是舞刀弄枪、上阵杀敌。

长乐是公主，她可以任性妄为，我却不能“助纣为虐”。

如果让人知道我竟送长枪给公主，怕是我的名声也会被连累。

我这么些年勤学苦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不容易在京城树立起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因一柄长枪毁了。

还有太子哥哥，他那么温柔的人，若知晓了此事，定也会对我失望，怪我为长乐的叛逆添砖加瓦。

越想越害怕，我恨不得立即命人把那柄长枪销毁了。

正要吩咐下去，脑子里鬼使神差闪过长乐一身红衣，手持长枪，潇洒恣意的模样。

我顿了顿，只让人把那柄银枪锁进库房。

就当从未有过。

3

往年六月初三，陛下都会在宫中设宴，为长乐庆生。

今年不知怎的，竟改在了京郊林场。

听阿爹说，是二皇子裕王的主意，长乐公主得知很是欢喜。

自阿娘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后，我大多时日都在家中替阿娘祈福，许久未出门走动了。

算起来，上次见到长乐还是三月前我的生辰。

那时阿娘刚查出有了身孕，阿爹大喜过望，整日陪着阿娘。

阿娘也忙着养胎，没空料理府中事务。

因此，我十五岁的生辰过得格外的潦草。

本以为会被京中那些小姐妹嘲笑，没想到长乐居然来了。

而且一向不喜这种宴会的她，居然愣是待到了最后，让我狠狠涨了脸面。

我一开心，也顾不得阿爹的嘱咐，趁没人时扑上去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长乐，我很开心，多谢你能来。”

长乐一脸不耐烦的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