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次浪涌
暴雨在黄昏时分突然降临,铅灰色云层压碎最后一线天光。苏晚赤脚踩在跨江大桥护栏外的检修台上,湿透的碎花裙紧贴着皮肤,像一具裹着苔藓的沉船残骸。她数着护栏剥落的蓝色油漆,第三十七块缺损处停着只湿透的银喉长尾山雀,尾羽滴落的雨水泛着汽油味。
"跳下去的话,会像爸爸那样冷吗?"她对着翻涌的江水呢喃,左手无意识地摩挲右腕内侧的疤痕。七年前的火焰至今仍在皮下燃烧,那圈浪花状的增生组织突然刺痛起来——每当暴雨将至,这具身体总会比气象台更早发出警报。
江风裹挟着咸腥水汽扑上面颊,恍惚间又闻到燃烧的聚乙烯与海水蒸发的刺鼻气味。她记得父亲的白大褂被爆炸气浪掀起时的弧度,像极了他最后一次出海时挥动的手臂。监控画面里的雪花噪点吞噬了所有呼救声,只有那道诡异的银色反光刻在视网膜深处,如同诅咒的印记。
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黑色奔驰在积水中划出扭曲的弧线。后视镜上挂着的朱砂平安符在狂风中癫狂旋转,撞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叩击声。苏晚没有回头,只是将重心又往前倾了半分,帆布鞋边缘沾着的半张诊断书被风卷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样在浪尖沉浮。
"数到五十再松手好不好?"
低沉的男声裹着雨幕飘来时,苏晚正数到第二十一次浪头撞碎在桥墩。带着消毒水气息的手掌突然扣住她冻僵的腕骨,体温灼得疤痕发烫。男人翻越护栏的动作带着不合时宜的优雅,定制西装的下摆扫过她小腿,露出内侧一道暗红色的缝线痕迹。
她听见机械腕表秒针行走的声响,混着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你看浪花里是不是有彩虹?"
这荒谬的提问让苏晚下意识低头。对岸霓虹在墨色江面投下细碎光斑,随波流转时竟真像撒了满江的星屑。男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的疤痕,仿佛考古学家触碰千年碑文。某种隐秘的震颤顺着相触的皮肤蔓延,当第三十七个浪头在脚下炸裂时,她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我叫顾南舟,市立医院心理科医生。"急救车蓝光扫过他苍白的下颌,苏晚突然僵住——男人锁骨处晃动的银链泛着幽蓝冷光,与火灾现场监控里那道反光完美重叠。他正用沾着消毒凝胶的手指按压她腕间疤痕,像是在确认某种密码纹路。
浸透雪松香的外套裹住她时,苏晚瞥见他领口露出的半截烧伤康复贴。那浅肉色的医用胶布边缘微微卷起,透出底下暗红色的新生皮肤,像极了观测站废墟里熔化的合金管。
"现在跟我回诊疗室做初步评估,可以吗?"顾南舟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丝绸,掌心却渗出冰凉的冷汗。救护车顶灯在他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苏晚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装在福尔马林中的深海鱼类标本,玻璃珠似的眼睛永远凝固着某种未说出口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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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