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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艘,我们就去黄浦江放船。关羽肯定会保佑它们漂到大海。"
母亲找到我时,街灯已次第亮起。她揪着我耳朵往家走,我回头望见江树站在书店二楼的霓虹灯牌下,正把我们的纸船摆成北斗七星。夜风卷起他宽大的校服,仿佛随时要把他吹成天边的纸鸢。
---秘密基地
旧书店成了我们的诺亚方舟。每天放学铃响,江树总会准时出现在后窗,用石子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我们猫腰钻过冬青丛,踩着消防梯锈红的铁阶,在梁柱间惊起的尘埃里登陆秘密基地。
江树在这里藏着他的百宝箱:缺页的《西游记》里夹着蝴蝶标本,世界地图背面画着想象中的航海路线,老式望远镜的镜片上留着某个清晨的薄雾。他最爱趴在阁楼的天窗上,用望远镜追踪对面弄堂的日常。
"三楼阿婆又在腌雪里蕻...二楼裁缝铺的小学徒偷懒睡觉...快看!"他突然压低声音,"亭子间那个弹钢琴的姐姐,像不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
我凑近镜片,却看见梧桐树影间晃过熟悉的身影。江树的母亲裹着褪色的碎花围裙,正把装着搪瓷碗的网兜递给穿皮夹克的男人。男人接过时顺势摸她的手,她像被烫到般缩回,网兜里的排骨汤洒了一地。
望远镜突然被夺走,江树苍白的脸在暮色中泛青。他冲下阁楼的木梯,带起的风掀飞了满地的纸船。我蹲在《辞海》堆成的堡垒后,听见楼下传来压抑的啜泣,和瓷器碎裂的声响。
那天夜里,我在台灯下反复擦拭江树送的玻璃弹珠。弹珠内部封着片极小的枫叶,他说是去年秋天在书店门口捡的。母亲推门进来送牛奶时,我慌忙把弹珠塞进铅笔盒,却还是被她瞥见。
"少跟那个野孩子混。"她吹开牛奶表面的结膜,"他爸是赌鬼,他妈在菜场杀鱼,这种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