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具尸体的玄铁面具滑落，露出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正是三年前"暴毙"的前任左都御史，她的生母苏明棠。

"时雨吾儿。"沙哑嗓音从尸群后传来，谢既明把玩着孝仁太后的玉梳走来，"令堂当年为查赤焰案，亲手将你过继给柳尚书。可曾想过她为何甘愿被钉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苏时雨剑锋劈开蛛网，发现尸群后方立着座青铜碑。碑文记载永州大旱时，正是这些"暴毙"的御史们联名弹劾户部贪墨，却在一夜之间被赤焰箭雨贯穿心脉。碑底落款令她浑身血液凝固——监刑人竟是恩师柳尚书。

"看来萧烬没告诉你，柳大人当年亲手给令堂灌的鸩酒。"谢既明指尖弹在碑文某处，暗格弹出卷泛黄案卷。苏时雨展开的手在颤抖，这是母亲绝笔，记载着十二年前白帝城之战的真相：

【承平十一年七月初九，赤焰主帅萧远声接密诏勤王。至白帝城见狼烟，方知所谓叛军竟是三千禁卫假扮的流民。圣上亲临城头，以火油焚七万将士，曰：赤焰功高，当以血肉铸我大梁永世基业。】

纸页突然自燃，火苗窜向悬尸。谢既明轻吹竹哨，尸群竟睁开灰白瞳孔："御史台历代忠骨皆在此处，苏大人不妨选具空棺——毕竟明日早朝，令尊通敌的密信就会出现在太子案头。"

苏时雨挥剑斩断袭来的尸手，官靴却陷入突然松动的砖石。地底升起座精铁囚笼，栏柱刻满赤焰军阵亡者姓名。她看见萧烬的名字列在第一千七百位，卒年竟是承平十一年——他本该死在十二年前的白帝城。

"惊讶吗？"谢既明抚摸着囚笼上的冰霜，"火寒毒能令人假死十年，代价是每月朔望剜心取血。萧烬拖着这副残躯布局时，苏大人还在柳尚书膝下读《贞观政要》呢。"

尸群突然齐声嘶吼，震落梁上积尘。苏时雨在纷扬的灰烬里瞥见块残破灵牌，上面赫然是萧烬的生辰八字。当她用剑尖挑起灵牌，背面露出的朱砂咒文令她毛骨悚然——竟是南疆秘术"借命蛊"的符咒，施咒者署名：柳玄知。

地窖突然剧烈震颤。苏时雨腰间的半枚虎符发出嗡鸣，与囚笼产生诡异共鸣。铁栏上的冰霜化作毒蛇缠住她手腕，鳞片缝隙渗出靛蓝色液体——与白帝城护城河底的毒液如出一辙。

"永州官仓本就是白帝城焚尸炉。"谢既明笑着敲击铜碑，"当年赤焰军的骨灰掺进糯米浆，砌成了这三十七座地窖。苏大人此刻踩着的，说不定就有令尊的指骨。"

苏时雨突然将剑刺入自己左臂，鲜血喷溅在灵牌咒文上。蛊虫从伤口涌出，啃噬起毒蛇鳞片。她趁机劈开囚笼，却在触及萧烬灵牌时怔住——生辰八字下还有行小字：母琅琊阁主蔺青阳，父讳承平帝萧景琰。

"七皇子...是萧烬生父？"她剑尖挑碎灵牌，碎木中飞出只青铜蜂鸟，鸟喙叼着卷微型圣旨。展开的刹那，永夜般的寒意浸透骨髓：

【承平十一年密诏：赤焰少帅萧烬实为朕之血脉，白帝城事毕后，着悬镜司夏江以火寒毒封其记忆，囚于琅琊阁为质。钦此。】

尸群突然齐刷刷跪倒。谢既明抚掌大笑："精彩！萧景琰亲自率兵围剿的逆贼，竟是他的私生子。苏大人不妨再猜猜，此刻他剑指的金陵城头，悬的是北燕战旗，还是赤焰残旗？"

地窖顶端传来爆破声，玄甲卫的铁蹄震落砖石。苏时雨在尘埃中看见萧景琰的银甲泛着血光，他手中提着的正是谢既明那日展示的婚书。而本该死去的萧烬，此刻正苍白如鬼地立于七皇子马侧，手中竹杖滴落着冰晶与血珠。

"劳烦苏大人做个见证。"萧烬咳嗽着展开卷轴，"这是先帝传位诏书，写着'传位于七皇子景琰'，但若对着火光..."他将诏书迎向火炬，"景"字在高温下褪去金粉，显出原本的"烬"字。

玄甲卫的弓弦同时绷紧。谢既明突然吹响骨笛，三十七座地窖接连爆炸，冲天火光中飞出无数带火信的蜂鸟。苏时雨挥剑斩落扑面而来的火雨，听见萧烬用传音入密送来最后一句："去冷宫井底找柳尚书真正的遗书..."

她借着硝烟遁入密道，身后传来萧景琰的怒吼。当摸到冷宫枯井边的青苔时，怀中的虎符突然发烫，井底传来婴孩啼哭——竟是张怀恩那对失踪的双胞胎，襁褓里塞着半幅染血的山河社稷图。

展开残卷的瞬间，苏时雨瘫坐在地。图纸上标注的北燕屯兵处，分明是柳氏宗祠的位置。而图角处不起眼的墨渍，在月光下显现出她最熟悉的笔迹：

【时雨，当你看到这行字，为师的头颅已悬于玄武门。真正的山河社稷图，在萧烬心口第三根肋骨下。】

井口突然垂下条浸血麻绳，末端系着谢既明的青铜傩面。面具内壁用凝血写着：子时三刻，琅琊阁见。落款处画着个残缺的火焰纹，正是苏时雨腰间胎记的形状。

冷宫井底的滴水声像更漏般敲打着苏时雨的神经。双胞胎婴孩脖颈处的狼头刺青在月光下泛着磷光，与她昨夜在悬尸身上所见纹样分毫不差。襁褓夹层里的血图突然蠕动起来，墨迹化作蛊虫爬向井壁，拼出"子时三刻"的倒计时。

"谢阁主倒是心急。"苏时雨割破指尖，用血在井壁画出赤焰军阵型图。蛊虫嗅到血气，竟列队钻入砖缝，露出背后暗格里的青铜匣。匣中玉镯刻着她乳名，内侧却嵌着张人皮面具——正是萧烬如今的模样。

井口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苏时雨将婴孩藏进枯骨堆，执剑贴壁而上。月光下，七皇子萧景琰的亲卫统领正将火油倒入井中，手中握着的正是她遗失的虎符。

"圣上有旨，逆党余孽就地格杀！"统领的火折子即将脱手，喉间突然绽开冰花。萧烬如鬼魅般从树影中闪出，竹杖尖端滴落的冰晶在地面凝成卦象。他灰鼠裘下露出半截绷带，心口处的血迹已结成暗红琥珀。

"苏大人还不明白？"他咳嗽着指向卦象，"离上坎下，未济卦。这局棋从你接过柳尚书那杯拜师茶时..."

话音戛然而止。井底传来婴孩啼哭，血图残卷突然自燃，火光照亮井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柳尚书字迹的"诛"字，每个字尾都勾着赤焰军徽。

萧烬瞳孔骤缩，竹杖击碎井沿青石。藏在石中的密匣滚落，展开的帛书让苏时雨如坠冰窟：

【承平八年，柳玄知奏：赤焰少帅萧烬与琅琊阁主私通，孕有一女。臣已令稳婆将女婴换作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