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着鼎鼎有名的“缕川”商行，长孙是大理寺卿，长孙女则是宫中宠眷正盛的贵妃。

生在这样的世家，长成月明风清的君子是众人所望，变成纨绔子弟也无可厚非。

傅小公子上有国色天香的贵妃姐姐和清雅端方的君子哥哥，没有爵位要继承，便渐渐被养成了纨绔，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加之又死了几任夫人，几乎没哪家权贵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家世太低的别人又瞧不上，这才让我那“以身饲虎”的好父亲为三姐捡了这个漏。

父亲定然是不亏的。用一个不甚宠爱的庶女换一桩和国公府的姻亲，往后的好处数也数不尽。傅国公想来也不亏。尚书府的女儿，即使是庶女，也算得上身份尊贵。这桩交易两方都极为满意。只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人在乎我三姐怎么想。

她当日对被抓回来的二姐冷嘲热讽，不知如今婚事将近，她有没有生出退意。

五月一过，府里的芍药开始凋零。本该有人仔细打扫的，可三姐的婚期一近，府中上下忙碌起来，于是大部分花瓣都被碾进了土里。有些却顺着流水漂远了，想必是去了自由之地。

三姐出嫁那天是个艳阳天，微微有些热。早晨上妆时，她没什么表情地任旁人摆弄，看不出是想得太开，还是对将要面对的境况一无所知。

我看她缓缓行于二姐走过的洒满红金纸屑的路，想起几个月前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她不是一无所知，也不是想开了。或许她只是……无可奈何。

我站在四姐旁边，悄悄觑了一眼她淡然若水的脸，心莫名发凉，有些难过。

不该难过的。今年尚书府连着嫁了两个女儿，是大喜。

(五)

送三姐出嫁时，我再一次看见了那个身影。曾在大哥婚礼上和送二姐出嫁时瞧见过的，一袭天青色的背影。接连三次，他都穿着一身青绿，柔和得像一捧三月的烟雨。这一次，我骤然撞进他双眼，看他脸上同我如出一辙的惊愕，如同搅乱一湾平湖。

我与他对视片刻后偏过头，用扇子盖住胸口，仿佛能隔绝我心脏剧烈的鼓噪声。

我与他不过三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但仅此一眼，仿佛冥冥中望见的是我茫茫后半生的归宿。

三姐一出嫁，府里登时冷清起来。这年冬天来得忒早，冬月初就落了第一场雪。

冬月一到，我姨娘院里的山茶便长了好些花骨朵。山茶开得晚，花期却很长，花色又鲜妍，姨娘很喜欢。

只是近来她身子愈发不好了，连看山茶开花也恹恹地，提不起什么兴趣。

昨天刚下过一场雪，今早阳光洒下来时，庭院树梢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光。

姨娘把我叫到她院里时正是黄昏，院子里的雪已经扫干净了。今日日头盛，阳光却是温冷的，照在人身上让人生不起半点暖意。她把我拢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我的后背。我趴在她膝头，能闻见她身上浅淡的药味。

在我几乎昏昏欲睡时，她突然说：“阿锦，你该叫我娘。”

我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反应。我尚在迷蒙中，心脏却突地一跳，而后猛然抬头。

她琥珀色的眼瞳噙着笑意，光华流转，半边面孔几乎要融进阳光中。在熔融流金的夕阳里，她向我讲起一件旧事。

(六)

大概十五年前，她还不是顾尚书府的四姨娘。彼时她十七岁，有名有姓，叫许应岚，是许府千娇万宠的独女。

她的父亲，我的外祖许迁，当时在汋州做六品通判，品阶不高，油水却很足，是以一家人过得尚算富足。

那年初夏，江南一带发了百年难遇的大水。时任洛江知府贪墨了大半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