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姐在父亲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人事不省了也没能跪开父亲的门。
她被人抬回去的时候,三姐正沿着青石小路款款而来。她今日穿了一身莲红的裙子,臂上搭着一条鸢色的披帛,行走间衣袂飘飘,像一朵随风而动的芍药,娇艳胜过她裙角大团大团的刺绣牡丹。
三姐携着香风站定,刚涂上蔻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镶金红玉的络子。她睨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二姐,状似无意地说道:“要我说啊,人活一辈子,还是得把眼睛擦亮点,尤其是我们女子,不然这一生就毁了。你说是吧,二姐?哎呦,”她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妹妹该掌嘴,二姐看上的人定然是不会错的,纵然他是马夫,想必也有过人之处,只是这身份实在太低了点。不过古人不是说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姐,依我看,你不如干脆……”
她得意洋洋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噤了声,低头柔柔顺顺地行了个礼:“父亲。”
原本软成一滩烂泥的二姐像濒死的鱼般挣扎起来。她挣脱侍女的搀扶,扑到父亲脚下,不住地磕头,一边哭道:“父亲,求求你,放过他吧,他什么都没做错,都是因为我,求求你……”
父亲只是皱着眉让人制住她,沉声吩咐道:“把那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喂狗。把二小姐拉下去,一月后婚事照旧。这件事要是有谁敢透出去,我拔了谁的舌头。三小姐出言不逊,禁足半个月。”
二姐哭得更撕心裂肺了:“父亲!求求你,好歹留他一个全尸啊,求你了,父亲……父亲!”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三姐也离开了。院内没有花,只种了竹柏一类,早春的风一吹,枝叶簌簌作响,顿时显得有些清冷寂落。
父亲吩咐完毕,径直向我走过来,而后掠过我,朝我身后去了。
原来是大夫人带着四姐来请安。父亲和蔼地摸了摸四姐的头,意有所指地说:“我们惜澜身份贵重,可不能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一般眼皮子忒浅,失了体面。”
四姐——顾惜澜,轻轻一点头,露出的脖颈线条柔软洁美,像一朵骄矜着,将开未开的幽兰。
是了,应该的,她是嫡女。
“五小姐,”有人轻声唤我,给我披上一件披风,“这儿风大,我们回去吧。”
我回头,姨娘蹙着柳叶似的弯弯细眉,见我转头便拉过我的手,朝父亲和大夫人远远地行了个礼,也回去了。
(二)
确实是早春了,府里种的树枝头都生出好些新芽。二姐住的院里,清素的玉兰花雪似的挂满了枝头,几乎要漫出墙来。据说那马夫从她墙下过,兜里肩上落满了花瓣。后来府内争权夺利时,他们就以此为二姐私通的证据来攻讦她,简直荒谬。
当然,更荒谬的是误打正着,他们竟然真有私情。二姐不满父亲给她安排的婚事,便买通了府里的马夫,想偷偷逃出去。那马夫身份虽低,却相貌堂堂,一来二去,就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是一桩孽缘。
所有人都说二姐傻。她要嫁的是南郡世子,纵然只是侧妃,也算半个皇亲贵胄,后半辈子富贵荣华没得说,何必自找苦吃?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自那日她求情不成反被禁足在院里后,我偶尔路过她的院子,能看见她在玉兰花瓣上写字。有些被风卷到墙外,我拾到过一瓣,上面写:“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知那马夫懂不懂毛诗。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其实无所谓嫁不嫁、嫁与谁。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去外面看看。
生在长在尚书府十几年,我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