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想预定年夜饭。
我妈很高兴。
可我爸不干。
他说过年就是过个年味,要的就是那个气氛。
好吧,如他所愿。
家里鸡飞蛋打,积攒了多少年的矛盾都彻底爆发了。
1
刚进入腊月,我妈就开始大扫除。
我爸是个甩手掌柜,家务活向来都不干,还美其名曰是不插手我妈的地盘。
搞完卫生,我妈又开始愁年夜饭。
虽然结婚后我爸跟二叔就都分家单过,可每年从三十开始,我们两家人就会聚到爷爷奶奶家,直到过完正月十五才各回各家。
最开始那几年,都是我妈给奶奶打下手。
后来,奶奶见我妈老实本分手脚麻利,干脆就把厨房那一堆事都交给了她,自己享起了清福。
我妈每年要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忙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杀鸡洗鱼,炖肉。
炸丸子、烧肉、带鱼等各种各样的半成品。
蒸年糕,蒸祭祀用的花馍馍,哪一样,不是她一个人从早忙到晚?
小的时候,连馍馍都是她一锅一锅蒸出来的。
到了三十那天,就又忙着准备菜。
每天做完一大堆人的饭菜,等她回屋时,桌上早剩下一片残羹剩饭。
将就着吃几口,就又要忙着收拾碗筷去洗。
那一摞一摞油腻腻的盘子碗筷,累得她直不起腰。
农村房子没有下水,因为湿着手一趟趟出门倒洗碗水,她两只手被冷风皴出一道一道的细口子。
一出正月,天气变暖,这些细口子就会发痒,越是在被窝里就越痒,痒得她夜夜不得安生。
跟我爸诉苦,我爸只会说:“晓帆都那么大了,你为啥不使唤她?”
奶奶提前开始享清福,二婶只会卖嘴,堂妹还小。
只有我心疼她,会去帮她。
可我妈也疼我啊。她只打发我去收拾碗筷,不舍得我沾凉水。
这几年,爷爷奶奶动不动就嚷嚷腰疼腿疼。二叔住得远,他们只能指着我爸。
可我爸推说他工作忙,又指派我妈去照顾。
我妈又累,又觉得委屈,只能跟我诉苦。
现在,一想到还要伺候一大家子吃吃喝喝半个月,她整个人都快抑郁了。
我提议去饭店订个年夜饭。这样,大家都轻松。
可我爸不干:“赵晓帆,你少出这种馊主意!过年就是过个年味。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总结一下过去展望一下未来。耳边是孩子们的笑闹声。这样才叫过年啊。”
可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的从来都不是我妈,也不是我。
展望未来的人里,也没有我们的身影。
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母女俩似乎永远没有未来。
我妈抱怨,说我爸从来都不体谅她。
我爸却说:“不就是做几顿饭吗?再累能有我上班累?你一辈子都没上过一天班,够享福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明明家里的地是我妈在种,家务活儿也都是她在干。
不仅如此,每年过年,爷爷奶奶家大扫除洗洗涮涮,也都是她在干。
爷爷奶奶一有事,也总是喊她去帮忙。
我实在看不出来,我妈到底享了啥福。
可我妈一直觉得是她高攀了吃公家饭的我爸。
每次只要我爸一提这茬,她立马就蔫了。
这一幕,从小到大,我不知看了多少遍。
我为她感到不值。
就我爸那一米六的小身板、聪明绝顶的大脑袋,除了有个正式工作,他哪配得上又高又漂亮的我妈?
我压下心里翻滚的怒意,乖顺一笑:“好,听您的!”
我爸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2
三十下午,我爸早早就开始催我妈赶紧摆盘上菜。
我不紧不慢端上四道凉菜:拌土豆丝、拌黄瓜丝、拌豆角、拌豆芽。
清凉爽口。最主要是操作简单不麻烦。
我爸嘴角一抽:“不是吧?就这些?”
我妈慌乱地看向我。
我笑笑:“当然不是了。还有十八道大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