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启十八年腊月

这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冻住了整个红墙里的红梅，梅香氤氲，故人不在。

沈娘娘薨时，大雪安静的铺满了储秀宫，茫茫银白一片，父皇在雪里跪了一整夜，肩上拂雪，落下了病根。

中宫里没有主位，这样大的皇宫，就住了沈娘娘一个人。

我幼时听闻，她原是不愿意入宫的，但是皇命难违，有宫中的老人和我讲过，沈娘娘原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唤沈寄云。

她本不如沈家的大小姐出众，有名头，但沈娘娘自幼与临亲王府定了亲，是要嫁给临世子的未婚妻。

等到沈寄云及笄礼一过，父皇就迫不及待的抬了人入宫，生怕临王府世子请人说媒，但许是有些忧心沈娘娘意愿，那时父皇不给封号，也不敢与沈娘娘多说几句话。

我不是皇室嫡系的帝姬，我是不知道哪里的旁支过继到父皇名下的，过继那时我就已经六岁了。

抬沈娘娘入宫那日，也正是腊月，轿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我就跟在轿子后面，跟着瞧着父皇手足无措的模样。那时候父皇没和我说，有这心思为什么不十里红妆娶新后？

娶新后是要过流程的，彼时父皇根基不算稳重，朝中对那个位子虎视眈眈，生怕娶了护不住，但也不想沦落他人作妻。

“父皇，你害怕吗？”

“丫头片子，喊表哥，朕哪儿有你这么大的闺女。”

“朕是紧张，紧张你懂么。”

“我懂什么，又不是我娶媳妇儿。”

沈娘娘是个妙人。

入宫第二日，她没去见太后，太后一番大发雷霆，惹得父皇两边不讨好。

沈娘娘除了传召，鲜少离宫，那日不去见太后，多少有父皇的意思，但父皇与太后总不能离心，便是只有我来作势。

一面缠着太后玩闹，一面又去沈娘娘身边讲了讲太后的好话。

最后还不是我出马，平复了两头的情绪，我找父皇邀赏，他居然以国库空虚的理由不同意这件事。

气得我揣着一肚子气哭着喊着跑去了储秀宫，储秀宫是历届秀女住的地方，因为沈娘娘不愿意搬走，父皇就按着椒房殿的规格一直在改来改去。

明着不好改，沈娘娘总是拒绝，还得是我带着沈娘娘在宫里玩，让父皇的人有机可乘。

“沈娘娘，表哥他耍赖他欺负小孩。”

当时沈娘娘愣了很久，宫中就我一个小帝姬，沈娘娘原以为是父皇原配的遗女，她一点都不清楚宫里的事情。

我还有些奇怪，但她居然真的不知道，我是过继来的小帝姬。

“我替你出气，你表哥在哪儿呀。”

那时候沈娘娘不知道我的表哥就是父皇，由着我牵着一路到了勤政殿，宫里的人向来不拦着沈娘娘，各宫的人大都是父皇手底下的，对谁好对谁不好自然有数，我便一路畅通无阻的，沈娘娘就被我拉扯到了父皇跟前。

我眼睁睁看着父皇那眼睛直愣愣的瞧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沈娘娘，对着她伸手指向父皇。

“就是他欺负小孩，沈娘娘帮我教训他。”

沈娘娘好像一直都胆子不大，但这次直接呆呆愣愣的站在勤政殿门口一动不动，我伸手在沈娘娘眼前晃了晃。

“沈娘娘，你别怕，我父皇可怕你了，你气气他。”

沈娘娘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哪儿，连忙跪下。

“陛下恕罪，臣女不敢。”

原本眼睛亮亮的父皇一下子就落寞了，入宫一年半载了，沈娘娘还是对着父皇自称臣女。

有时候我也说不好她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明明怕的跪在了地上，却也胆大的不自称一声臣妾。

父皇撅着个嘴，冷眼瞟了瞟我，伸手摆摆就想让我赶紧滚蛋。

呸，过河拆桥，活该沈娘娘不喜欢。也不怪沈娘娘自称臣女，沈娘娘入宫至今，宫里的人只喊娘娘，也没个封号，父皇不是不愿意给，只是父皇有了能力给沈娘娘皇后之位了，沈娘娘却不愿意接，奇怪的很。

沈娘娘没入宫之前，一直与临世子两情相悦，本想着及笄礼一过，就准备定下日子了，但是父皇还是做了一回罪人。

父皇其实是个挺好的皇帝，勤政爱民，后宫除了一些宫女，一个妃子都没有。就沈娘娘一个。

昌启十一年，三月春初。

太后薨了，父皇难过了好长时间，虽然太后偶尔喜欢发发小脾气，但老太太还是蛮可爱的。

我跟沈娘娘讲过太后的好话，沈娘娘也与太后见过几次，两人才没了隔阂，但具体我也不知晓说了什么，太后和沈娘娘都不许我听。

父皇一个人跪在永寿宫跪了好长时间，沉香环绕，伤心人跪在殿前，我也跪在殿前，陪陪父皇，陪陪老太太。

我偷偷听到有人跟过来，我回头一看，沈娘娘跪在不远处的蒲团上。

昌启十二年季夏。

临世子妃生产了，沈娘娘入宫四个年头了，在她入宫第二年，临世子就与她姐姐，兵部尚书嫡长女沈轻月成婚了。

父皇如今不像以前那般局促了，来储秀宫遛个弯是常有的事情，父皇觉得，这一次的消息足够沈娘娘对临世子死心了，就拟了一篇册后的旨意，凤印都准备送到沈娘娘手里了。

父皇整日整夜，就想给沈娘娘挑个好听的封号。

我偷偷拿着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