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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在市面上实在是太稀缺了。
理发店不仅没倒闭,生意还越来越红火。
我哥还不信邪非得亲眼看看,跑到店里结果被顾客们拦在了门外。
“诶诶,讲点素质好吗,要理发到后面排队去,插什么队啊?!”
“你是老板?开什么玩笑。我来这里剪了那么多次头,一次都没见过你。人家老板也说了是她一个人开的店。你还不如说是老板孙子我还信三分呢!”
被顾客们群起而攻之的吴显祖,脸宛如失控的信号灯,在红白之间来回切换,最后在一片嘲讽声中仓皇逃离了现场。
虽然他被啪啪打脸,但是最终享福的也是他。
要不是嫂子的剪发生意赚了不少,单凭他一个人的收入,这没良心的爷俩哪能像现在一样过得那么舒坦。
小崽子上的是当地最好的幼儿园,玩具也是堆满了几个落地柜。
而我哥这个吝啬鬼,原来只舍得抽七块钱一包的红旗渠,最近都换成七十的软中华了。
他是怎么有脸在背后这样编排嫂子的?
“那你们现在是?已经离了?”我弟压低声音追问道。
“离?她想得美!”吴显祖从齿缝间挤出这四个字,鼻腔喷出一声短促冷笑,“她那天一提要离婚,我就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这女人也是没用,一个巴掌而已,还能站不稳磕到肚子。”
一听这话,我浑身血气轰地涌上天灵盖,震得脑袋嗡嗡直响。
“是住院那次吗?”
“是啊,可惜孩子没了。不过也算给她一个教训了。”
说到一半,他的咬字骤然发狠,狠毒的话语间竟带上了三分耀武扬威。
“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提离婚。
听到这,我猛地推开房门冲向客厅。
门板与墙碰撞的沉吟还未消散,我已经站到了他们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吞没了他们。我双手紧攥成拳,用愤怒的眼神碾过他们每一张脸。
“吴显祖!”我把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牙关咬得发酸,每个字都从齿缝迸出,“你还是个人吗?!”
“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还没说什么呢,老爷子就先护上了。好一个护犊子的慈父啊,不过他这份偏袒,从来仅对儿子可见。
而他的好大儿撩起眼皮扫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她搬了你来当救兵?”
我凝视着眼前这个与我血脉相连,共同走过二十个多年头的人。为什么此刻的他,竟然如此陌生。
“嫂子这些年为你,为你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可以……”
他打断了我:“她嫁给了我,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他这样理所应当的语气,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对他嘶吼道:“我要带嫂子走,离开你这个人渣!”
老头子对我咆哮道:“吴婷婷!”
“走?走啊!”他原本深陷在沙发中的身体骤然绷直,”你问问她,她能走去哪里?”
紧握的双拳在身侧发抖,我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让震颤从字句间泄漏。
“我要把你对嫂子做的事情,告诉她爸妈。”
听到我的话,他却放松下来,窝回了沙发里。
“她爸妈现在可忙着照顾她弟刚出生的儿子呢,哪有空管她死活”,他挑起下巴,轻蔑地笑出了声。
“而且本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他们管得着吗?更何况她还只是抱养回来的,能给口饭吃把她养大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轻飘飘的一段话,我却不寒而栗,张开嘴试图反驳,可所有的词句都冻结在喉咙。
僵在原地半晌,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样恬不知耻、没脸没皮的人不值得我再浪费口舌。
我转身直奔厨房。
7
油烟机嗡嗡作响,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翻滚着。嫂子还在切菜,金属刀刃与案板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嫂子。”
她转过身来,我却哽住了。
“我让妈回去休息了,这里我来干就好。”见我迟迟没有开口,她误以为我是来找人的,主动接过了话,“今天是刚从学校坐高铁回来吗?”
面对她温柔的询问,我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高铁现在应该人挺多的,还得拿行李,路上肯定很辛苦。你也快去歇着吧。”嫂子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
明明有那么多家人,却只有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嫂子,会关心我累不累。
所有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此刻都凝成泪水往眼眶涌去。
“怎么了?怎么哭了呢?”嫂子有些手足无措。
她抬起手想抚去我脸上的眼泪,却留意到自己指缝间残留的绿色汁液,伸出的手突然顿住。手臂僵在半空中,又缓缓垂下。
我轻轻托住她垂落的手腕,缓缓牵至心口平齐的位置,用掌心拢住她冰凉的指尖。
对不起,对不起……”我嘴里低声喃喃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起来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嫂子显然还在状况外。
“我哥,呸……吴显祖那个混蛋是不是打了你?”
我用探寻的目光深入她的眼底,想要洞悉她的真实想法。
听到我的话,她的呼吸一滞。
她的目光在与我交错的刹那,便仓皇转向灶台。
那一瞬的躲闪,像一根细针扎进我的心里。
是不是那个人渣威胁她了?
我的指节滑过她的腕骨,沿着小臂线条猛然收紧,粗粝的袖套在掌中痉挛般蜷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抚平嫂子身心的伤痛,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又不是你的错啊,没事的,没事的。”
我什么都帮不到嫂子,还要嫂子反过来安抚我。
我真是没用。
无力地垂下头,那双沾满油污的袖套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视线。
我下定了决心。
猛地扯住袖套的边缘,一个用力的抽动,把它们狠狠地甩到地上。
“我们走!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拽着嫂子的手臂大步向外走去,可她却像是钉在了原地。
“嫂子?”
她张了张嘴,攥紧又松开手指,终于开口。
“谢谢你,婷婷。”
她的目光投向我,带着我读不懂的深意。
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