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才不稀罕待在这里呢。爷爷说了，君子远庖厨。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像你们女人一样只能在厨房里炒菜做饭！”

他撇下这句话就一溜烟跑走了，根本没有留给我反驳的机会。

原来平时我爸就是这样教育他的乖孙子的啊。难怪这小崽子对我、对他奶奶，甚至对自己亲妈都不屑一顾，鼻孔都翘上天去，原来是有样学样。

我想拉着我爸去好好检验一下他教出来的好学生，可我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也没有余力再去反击。

就这样吧。

我拎起外套，拖着千斤重的步伐逃离厨房。

5

走出几步，我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我捏起一个衣角，抖开整件衣服。

黏稠的汤汁张牙舞爪地盘踞在我崭新的羽绒服上。一滴浑浊的水珠向下滑行着，我伸出指尖将它弹开，可拖行出的棕褐色轨迹，已然深深扎根于纯白色的布料。

没救了。

我新买了五天的羽绒服就这样报废了。

我颓然地踱回房间，一阵浓烈的烟味猝不及防地直击鼻腔。

“咳咳……”我被呛得咳嗽连连。

撇过头，客厅已被烟雾笼罩。一片朦胧中，这群男人们的轮廓若隐若现。他们懒散地斜倚沙发，二郎腿随意搭着，烟蒂夹在指间，火星忽明忽灭。

他们高谈阔论着，俨然一副专家指点江山的模样，时不时爆发一阵不约而同的哄笑。

他们这副心安理得坐享其成的样子，直接给我心头烧得正旺的怒火又添了一把干柴。

我爸妈这两夫妻果然是绝配，一个负责加油，一个负责添柴，我现在已经攒够怒气，下一秒就可以原地发射了。

伸手按揉过抽痛的太阳穴，我加快了回房间的步伐。实在不想看到这群人。

回到房间锁上门，我翻找起可以穿的外套。可他们似乎聊得兴致正浓，音量拔高了几个分贝，从墙的那边就这样穿透过来。

“打算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娶进来？现在早点要小孩，年轻恢复得快，过两年又可以生二胎了。”

又到了熟悉的催婚环节。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开始筹谋上二胎了？

“哪有这么快呢”，我弟推诿道，停顿片刻，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而且要是有孩子也不知道住哪。”

“你姐房间不是还能住吗？等你小孩长大了就住你姐那间就行。”

我本来对他们的话题毫无兴趣，怎么还突然有我的事了呢？

“那我姐呢？她住哪呢？”

“你姐迟早要嫁出去的，不用给她留房间。”我爸的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如同在谈论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理所当然。

这句话轻轻地落下，却重重地砸在我胸口，把我压得喘不过气。全身的温度一瞬间被抽走，我从头到脚的每一寸都冰冷得要结出霜。耳畔的声音全部如潮水般褪去，一切都被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只余下我竭尽全力的喘息声。

我曾经以为，我的父母会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也和旁人争辩过这个问题，我拼命向他们证明——我的父母是爱我的，和爱哥哥、弟弟一样爱我。我就是那个特例。

其实已经有太多征兆，可我却不愿意相信，一厢情愿地催眠自己。我以为我只要不去想，就能一直逃避下去。

而真相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血淋淋地被撕开摆在我眼前。我无法再闭上眼假装没有看到，我不可以再逃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挣脱开紧紧包裹着我的巨大的失望，用力将空气重新灌进我的肺部。麻木的耳朵恢复了知觉，外界嘈杂的声音又重新涌入我的世界。

6

“……嫂子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孩子就突然没了呢？”

客厅里的男人早已调转了话题。我不想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但捕捉到“嫂子”这个关键词，我不禁竖起了耳朵。

我哥先是抛出一声冷哼。

“她啊，你知道那天她说什么？”说到这里，他拔高了语调，“她说要和我离婚！”

“怎么会呢？”

我也想提出和我弟同样的问题。怎么会呢？我甚至设想过哪天我哥会提离婚，却是万万没想到首先主动提出的人会是嫂子。

“谁知道呢？”他满是不屑地答道，“当初就不应该放她去开什么理发店，天天接触那么多男人心思早不知道野到哪去了。尤其这女人手上一有钱，就更加管不住了。

他说的这个理发店我很清楚，是前年才开起来的，还是嫂子用自己攒的积蓄开的。

吴昊天那兔崽子，出生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而是大病小病不断，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

小崽子他爹不舍得出保姆和看护的钱，也不放心把儿子交给外人，最终还是我嫂子辞去了工作来照顾孩子。过了几年，小崽子长大了，身体也在悉心呵护下恢复了健康，甚至壮得像头小牛犊子。

结果我那不知足的倒霉哥哥倒是开始嫌弃起嫂子——“天天待在家里，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只会伸手要钱”，“有什么好委屈，都靠我辛辛苦苦挣钱养着她，在家带孩子，最多做做饭，多清闲”。

嫂子不想再待在家里忍受我哥的白眼，就跑出去找工作。可如今的就业环境，空窗期比蹲过大牢还严重，求职过程屡屡碰壁。

我哥非但不安慰，还在外人面前大肆挖苦道：“都说了，就她这个本事，能找到什么工作呢？也就我愿意养着她了。前几天还在那高兴进了二面，我看人家都只是拿她刷 KPI，她还当真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嫂子就在旁边默默听着。

第二天，嫂子就翻出了所有的积蓄，租了一个十多平米的小店面，架起了理发的招牌，洗发剪发都是她一个人包揽。

我哥自然不会帮忙，还泼起了冷水：“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能干出什么名堂，两个月没倒闭我把手机给吃了！”

老天可能怜悯他，想让他品尝一下手机的滋味，嫂子的理发生意还真做起来了。

当然还是嫂子剪发的手艺实在不错，最重要的是能“听懂人话”。说剪个两厘米，绝对不会自作主张地给你咔嚓掉十厘米，还自以为是地责怪顾客审美不行。这样“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