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在她指间翻飞如银鱼,老茧卡住毛刺的瞬间,与抹去错字时的力道分毫不差。她给每个篓子系上槐花结,说这样装书册不会潮。
教室后门吱呀作响。王婶挎着竹篮突然闪进来,目光在孩子们中游离,黢黑的指节捏着三个鸡蛋,“老师辛苦。”她说话时眼睛盯着儿子铁柱,篮里新挖的春笋却滚到小鹿脚边。我后来才知道,这竹笋抵的是铁柱撕去糊窗的作业本。
影子在追逐时间时,便在一长一短中变换着方向,结束了一生的一天。
夜色浸透窗棂时,我听见第一声呜咽。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固执地穿透糊窗的棉纸,混着槐花香在屋里游荡。油灯爆了个灯花,惊醒了趴在教案上打盹的我。
我收拾好教案,循着声音推开后窗,月光把晒谷场照得发白。小鹿蹲在石碾旁,怀里抱着只浑身湿透的羊羔。她褪了白日里的碎花衫,单穿着月白中衣,发梢滴着水珠,在月光下串成银线。
“后山涨水冲下来的。”她察觉我的脚步,手指轻轻梳开羊羔打结的绒毛。小东西的颤抖透过粗布衣料传到我掌心,湿冷的触感让人想起城里医院的无影灯——三年前父亲咽气时,我手里也攥着这样一块沁凉的床单。
我们给羊羔生了盆炭火。小鹿从灶房摸来半块红糖,在陶钵里捣碎了兑温水。火光在她眉间跳跃,映出额角结痂的伤疤,像片蜷曲的槐树叶。那疤我早想问,此刻却觉得不该问。
“去年秋汛,”她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伤疤,“李老师走的那个晚上,渡船翻了。”
陶钵里的红糖渐渐晕开,血色染透清水。羊羔忽然挣扎着昂头,发出细弱的叫声。小鹿把陶钵凑到它嘴边:“喝吧,喝了就能活。”
后半夜起了风。我们并排坐在门槛上,看晒谷场上的草屑随风打旋。小鹿说起前几任老师:戴眼镜的张老师掉进冰窟窿,救上来后连夜逃走了;爱写诗的陈老师总对着山梁发呆,最后被家人捆回了城里;最久的是李老师,教了三年书,却在涨水天执意要去镇里买粉笔。
“他的怀表卡在礁石缝里,后来我去捞,只捞到半截表链。”她从荷包里掏出段锈蚀的铜链,链子缠着朵风干的槐花,“那天也是槐花落尽的时节。”
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