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描红,纸上的"自"字还歪扭着,腕间的银镯子却亮堂堂的。合作社新发的识字课本摊在炕头,封面上印着戴头巾的拖拉机手。
明德扛着丈量绳进门时,带进一阵槐花香。他兜着满襟的报纸包,里头是县文化馆淘汰的旧书。最底下压着本《妇孺新编》,书脊还残留着古仓泥墙的潮气。
"娘!"女儿突然举着纸跑到院里,指间还沾着墨汁。海棠抬头望去,老宅方向腾起滚滚浓烟,将晚霞染成诡异的绛紫色。
明德抄起铁锹往火场跑,海棠攥着女儿的手跟在后面。当年缠满符咒的门环已烧成焦炭,婆婆瘫坐在"贞节流芳"的断匾上,怀里抱着开裂的送子观音。神婆的朱砂痣被烟灰糊住,正哆嗦着往功德箱塞最后一把银元。
"烧了好!"合作社书记挥开浓烟,"正好给夜校腾地方。"几个戴八角帽的年轻人正往墙上刷标语,石灰水盖住了褪色的驱鬼符。海棠注意到婆婆脚边散落的《女儿经》,纸页正在火堆里蜷成灰蝶。
深夜,女儿忽然发起高烧。海棠摸到那枚海棠花印记又变得滚烫,正要起身点灯,却被明德按住。月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见合作社卫生员挎着药箱匆匆赶来——正是当年货郎的女儿,辫梢还系着红绸带。
"是猩红热。"听诊器擦过银镯子叮当作响,"得打盘尼西林。"婆婆在窗外发出嗤笑,说这是祠堂祖宗降的罚。卫生员猛地推开窗,将注射器举到月光下:"老太太看好了,这叫科学!"
女儿痊愈那天,合作社的喇叭第一次响起《妇女解放歌》。明德站在老宅改的夜校讲台上,身后黑板还残留着符咒的朱砂印。他举起那本《妇孺新编》,封皮映着台下女人们头上的新式头巾。
海棠在供销社的布匹柜台后抬头,看见女儿领着少先队员穿过晒谷场。当年做法事的石台如今摆着抽水机,神婆的铜铃成了合作社记账用的闹钟。婆婆的裹脚布晾在残破的照妖镜前,被风吹得像面投降的白旗。
清明上坟时,海棠发现公公碑前多了束野海棠。花瓣上凝着晨露,底下压着张扫盲班奖状——上头女儿的名字叫"周自华",墨迹比祠堂族谱上的金字还亮堂。
梅雨季节,老宅最后半堵山墙塌在秧田里。婆婆抱着碎成两半的观音像,坐在当年烧符的火盆位置发呆。合作社的拖拉机开过田埂,车斗里满载的《婚姻法》传单被风卷起,纷纷扬扬盖住了功德箱的裂缝。
立秋那天,自华戴着红领巾站在夜校门口。她身后的黑板上写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粉笔槽里躺着半截干涸的朱砂。明德把当年的柴刀捐给村史馆时,解说员在标签上写:劳动人民反抗封建枷锁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