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破绽,也没有温度。
我嘶哑着声音质问他:「你真觉得亏欠了我?还是只觉得昧了良心,才来这里装模作样!」
我省得我的声音必定难听极了,但云简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温声道:「殿下此时不宜多言,还是先将药喝了。」
我终于被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从他手中夺过药碗,将尚且烫手的药汤泼了他一身。我想瞧瞧他狼狈的模样。
云简干净的衣衫上洇了大片的药汤,却并不恼,只退后一步道:「臣一时不慎,有失仪容,还请殿下准臣暂且告退。」
我直直盯着他,哑声道:「云简,你难道就从来不会生气吗?」
他只是从容地施了一礼,道:「臣不敢。」
云相不曾等到新帝的登基大典,我却等来了与云简的大婚。
这一次相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堂,才真正有了喜庆的模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我径自移开掩面的团扇,于满堂红烛中笑问:「郎君的高堂在此处,那么……我的高堂呢?」
云简来执我的手,我不露声色地甩脱他,道:「我的双亲确已不在了,但我还有外祖父。」
「何不也请他来喝上一杯喜酒?」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变了颜色。
我明白,他们都深深忌惮着我的外公。当年母亲封了后位,外公为免猜忌自请远赴边关。云相胆敢如此行事,也是算准了外公在边地消息滞塞。
他打好了算盘,即便外公得了消息,那时新帝已立,朝中早换了云相一党掌权,便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于事无补。
有小厮慌慌张张闯进堂上禀报:「不好了相爷,城卫来报,镇北王带着大军已到城下了。」
云相有些难以置信,他一定还想不明白远在边关的镇北王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城外。
此时正是拜高堂的环节,站在云相面前本该盈盈下拜的我,趁着他一晃神的工夫抄起了案上的烛台,稳准狠地砸向他的脑袋。
血色,与这满堂大红相衬,倒也应景。
我举起染血的烛台,大声喊道:「逆贼已死!诸位都是我大梁臣民,此时该当大开城门迎接镇北王。」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见此变故,面面相觑了一阵儿,都作了识趣的选择。
「殿下所言极是。」
「正该如此。」
我回头去看云简。他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在明晃晃的烛光下又白了许多。
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云卿,如今你我才真正是不共戴天了。」
他的父亲逼死了我的父母,我又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他曾说过,亏欠了我的,要慢慢报还。
可是我这样的人,偏偏更喜欢自己动手去取,却是不需要别人来还的。
2
一夕之间,大梁的国都又变了天。
镇北王突然归京,云相横死在婚宴上。新帝登基,而我作为先帝唯一的嫡女,坐上了监国长公主的位子。
这一年我十七岁,云简正值弱冠。新即位的幼帝年方八岁。
偌大的长公主府里,云简对我道:「罪臣还欠着殿下一场婚礼。」
我噙着笑望住他的眸子,说:「云卿你看,若没有这些事情,我们本该早已成婚。两次婚礼都不得善终,或许正说明你我二人并没有夫妻的缘分。」
「你说你还欠着我一场婚礼。可是云卿,如今我贵为长公主,你又拿什么身份——来做我的驸马呢?」
「那么……」他默了一默,「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认真打量着他清俊的眉眼,轻叹一声:「治你的罪自然不忍心,放你走却也舍不得。你便留在我这公主府,做我的入幕之宾,如何?」
我料想一介世家公子,必不能忍这般折辱。可是他竟只是半晌无言,终究应道:「如殿下所愿。」


